晨光熹微，林岁和罕见地没有赖床，几乎是天刚蒙蒙亮就睁开了眼。昨晚的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画面里交织着周叙白欲言又止的脸、谢怀瑾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有……火焰。醒来时，心口像是压着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透不过气。
又想到系统那个到现在都没影的提示，更是让她坐立难安。。
“到底藏哪儿了……” 她胡乱塞了几口早餐，就一头扎进了书房。这间屋子她翻找过无数次，从精装烫金的大部头到不起眼的抽屉夹层，几乎没放过任何角落，可那虚无缥缈的“提示”如同人间蒸发。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泄愤似的，抬起脚，对着那个曾绊过她好几次的沉重红木书架底座踹了过去。
“咔嗒。”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地毯吞噬的机械声响起。林岁和愣住了。只见书架旁一块严丝合缝的深色柚木地板，竟悄无声息地弹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灰尘在透入的光束中飞舞。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文件袋，边缘泛着岁月沉淀的黄。
像一个被刻意遗忘的时间胶囊，终于等到了开启的时刻。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林岁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取出文件袋，解开缠绕的棉线。里面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一份显然有些年头的医学诊断报告。纸张的脆弱感让她动作格外轻柔。映入眼帘的信息首白的验证了她之前的玩笑话——
【谢怀瑾·脑部PET-CT扫描结果】
- 杏仁核与前额叶皮层连接异常
【诊断结果】
- 情感认知障碍（先天性）
- 建议：行为认知治疗（无效）
报告角落用红笔标注：【无法感知爱，但可以模仿他人的行为】
之前在谢怀瑾身上所有的违和与不解在这一刻得到解答。
所以他才会在人前人后有如此大的反差，所以哪怕是最开始的那个病娇版本的谢怀瑾看起来都像启动了什么特定模式。
他在模仿，模仿这个社会需要他担任的每一个角色，就像每次恰到好处的微笑，就像他对家里细心的安排，就像他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
林岁和盯着那份诊断报告，晨光透过纱帘，在"情感认知障碍"那几个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指尖轻轻着纸页边缘，突然明白了系统的任务为什么用的是"让他理解爱"。
对一个先天缺失情感感知能力的人而言，“理解爱”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攻略，而是近乎重塑认知的艰难跋涉。这甚至不是“学会”爱，而是先要在那片情感的荒漠里，辨认出“爱”这种抽象存在的轮廓。
她恍惚想起大学时死记硬背过的心理学名词解释：“情感认知障碍……患者能理解情感概念，但无法产生相应的主观体验……” 那些枯燥抽象的文字，此刻骤然有了沉重而具体的份量，化作了谢怀瑾三个字。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难以言喻的酸涩。这份迟来的真相，让她对那个掌控她、却也困住他自己的人，生出了一丝清晰的难过。
午餐时分，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谢怀瑾意外地在家。
林岁和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精致的煎鳕鱼。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次次落在谢怀瑾身上。
他进食的姿态依旧优雅从容，银质餐刀与骨瓷盘沿碰撞，发出清脆而规律的轻响。
这双手……林岁和的思绪飘远了。
这双手会细致地在她睡着时为她掖好被角，会不动声色地将她喜欢的点心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也会在原书的结局里，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点燃汽油，将他自己连同这承载了无数记忆的牢笼付之一炬吗？
“说话。”
林岁和欲言又止的目光太过瞩目， 谢怀瑾放下刀叉，抬眼看向她。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却精准地打断了她的神游。
林岁和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地描摹着冰凉光滑的高脚杯杯沿。酝酿了一上午的话堵在喉咙口，斟酌再三，她选择了最首接也最冒险的开场：“谢怀瑾……在你那些梦里，”她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死掉的时候……你会难过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水晶吊灯的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小片阴影。
“不知道。”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近乎一种残忍的坦率。没有犹豫，没有修饰，只是陈述一个于他而言可能毫无意义的事实。
预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林岁和的心往下沉了沉。“那我死了过后，你做了什么？”她追问，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把这里烧了。” 他依旧语气平淡。
“包括你自己？”
“是的。” 谢怀瑾再次停下动作，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理解这简单的两个字所蕴含的绝对毁灭。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林岁和伸出手，指尖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轻轻碰了碰他随意搭在桌沿的手腕。不再是初遇时那种浸入骨髓的冰凉，他的皮肤带着温润的暖意，如同冷玉在掌心捂热后的触感。
“谢怀瑾，”她飞快地收回手，仿佛被那温度烫到，鼓起勇气迎上他探究的视线，“晚上……可以聊聊吗？在露台。”
谢怀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总是让人看不透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好。”
对话结束得突兀。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笼罩餐桌。然而，就在林岁和低头准备继续和那块无辜的鳕鱼较劲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拿起她手边的汤碗。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刻意。谢怀瑾从汤盅里盛了一碗色泽清亮的竹荪鸡汤，稳稳地放在她面前。
这个动作太过熟稔，太过日常，仿佛在无数个相似的早晨或午间，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林岁和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又看了看谢怀瑾己经重新专注于自己餐盘的侧脸，心底那点刚刚升起的寒意，被一种更复杂、更酸涩的情绪悄然覆盖。
他究竟在模仿什么？又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这看似温柔的举动背后，是程序化的习惯，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靠近的笨拙尝试？
傍晚的露台之约，像一个沉甸甸的谜题悬在心头。林岁和食不知味，只盼着暮色快些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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