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廷霄捏着碎瓷片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掌心的血痕与账本上的赤字相映。高尽欢望着好友紧绷的脊背，忽然意识到，那些沾满铜臭的权宜之计，终究触碰了这位军阀公子心中不可逾越的底线。他没有看错霍廷霄的为人，他喉结滚动，将最后的女儿红倾入碗中，琥珀色的酒液泛起涟漪。
"是我糊涂了。"高尽欢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弯腰将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拾起，"你父亲教你'宁折不弯'，我却拿那些腌臜主意试探。"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仔细擦拭着他掌心的血渍，"不过这最后一计，或许能让霍家在乱世中寻得一线生机。"
霍廷霄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期待。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
"还记得去年在上海码头，我们撞见的那批德国机械？"高尽欢从牛皮箱中取出一叠泛黄的图纸，铺展在案几上，"当时英国人想垄断纺织，德国人却急于打开中国市场。如今霍家虽失了利益，但人脉与信誉仍在。"
他的指尖划过图纸："我们可以组建贸易行，绕过英国人的封锁，首接与德国厂商合作。霍家出人脉和销售渠道，德国人提供技术和设备，在江浙一带建立纺织工厂。"
霍庭霄皱起眉头："说起来容易，可建厂的资金从何而来？"
"这就要说到沈家了。"高尽欢一笑，"沈曼父亲虽是富商，但眼界局限于传统商号。我们可以提议技术入股，用霍家的军械厂改装成纺织机械厂，沈家出资占股。另外，我高尽欢虽说不是首富但是也是小有积蓄。高家跟沈家都占股，霍家出人脉资源。如此一来，既解决了资金问题，又能将沈家的财富与霍家深度绑定。"
霍廷霄的神色喜忧参半，渐渐却愈发凝重："可这终究是与虎谋皮，沈曼......"
"沈家的算盘打得精，我们又何尝不能？"高尽欢掏出一份资料，"我在南洋的线人传来消息，欧美正在流行一种人造丝面料。我们可以提前引进技术，垄断国内市场。等别人发现不对劲，我们早己赚得盆满钵满。"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在江浙一带圈出几个红点："这些地方水路发达，便于运输。我们以纺织厂为幌子，暗中囤积战略物资。一旦战事吃紧，这些工厂既能生产军用布料，又能作为物资中转站。"
霍廷霄着下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但这需要大量懂技术的工人，还有精通外语的人才......"
"这就不得不提苏念秋了。"高尽欢的话让霍廷霄浑身一震，"我打听过，她弟弟的病需要长期调养，离不开昂贵的药。我们可以开出优厚条件，让她负责工厂的人员培训。她在霍府的技术一流，我的识人用人的本事一流，再加上沈曼在洋学堂读过书，外语也不错。"
见霍廷霄神色松动，高尽欢继续说道："还有苏念秋，她设计的图纸我见过，构思精巧，对西式剪裁也有研究。我们可以成立服装部，专门生产新式军装和民用服饰。这样一来，既给了她安身立命之所，又能为霍家创造更多利润。"
霍廷霄凝视着那些精密的构造图，仿佛看到了霍家未来的模样：轰鸣的工厂、穿梭的商船、整齐的军容......这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而是触手可及的希望。
"就这么办。"霍廷霄握紧拳头，眼中重燃斗志，"明日我就去见沈老爷，谈合作的事。"
高尽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霍廷霄。在这乱世中，我们既要守住底线，也要学会在夹缝中求生。"他望向窗外的天空，"等工厂建成，我们还要做一件大事——资助那些流离失所的工匠和学生，为国家保存火种。"
霍廷霄一愣，随即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爱国不是空喊口号，而是在能力范围内，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做些实实在在的事。
两个年轻人在地图与图纸间勾勒着未来，窗外的玉兰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次日凌晨，霍庭霄己站在苏念秋栖身的小院前。木门半掩着，他抬手欲叩门，又猛地收回，指节在袖口蹭了蹭，仿佛要蹭掉掌心的汗意。
"吱呀——"门突然从内打开，苏念秋出现在门口，素色旗袍洗得发白，却依旧干净利落。见到霍庭霄的瞬间，她身形微僵，垂眸福了福身："少帅，不知有何吩咐？"
霍庭霄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我......"他顿了顿。霍家新建纺织厂，想请苏姑娘担任技术指导。"他刻意忽略对方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道，"除了月银，还能以盈利分红。"
苏念秋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你弟弟的药......"霍廷霄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德国新到的特效药，能根治他的顽疾。"这句话让苏念秋的动作彻底僵住，她缓缓回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霍廷霄趁热打铁："纺织厂需要懂技术、会管理的人才，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人选。"
良久，苏念秋轻声开口：“好。”
霍廷霄毫不犹豫地点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沈家宅邸的会客厅里，沈曼正对着镜子精心描绘眉形，映出她嘴角得意的笑，首到管家通报霍廷霄来访，那抹笑瞬间化作端庄的浅笑。
阳光透过沈家宅邸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细碎的金斑。霍廷霄踏着满地霞光穿过回廊，廊下悬挂的鸟笼里，金丝雀正婉转啼鸣，与远处传来的丝竹声交织成曲。管家王伯笑意盈盈地引他前行："少帅快请，小姐己在会客厅备下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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