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晨曦微露,金光懒懒地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晃眼的光晕。王承恩躬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崇祯皇帝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这几日为了水泥的事儿,他脑门上的汗就没干过,连做梦都是一堆堆的废渣和粉末,黑的白的,挥之不去。
“王伴伴,朕让你查的那个苏湄,带来了吗?”崇祯转过身,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问今天天气如何。
王承恩赶紧回话:“回陛下,苏湄姑娘己在殿外候着了。只是……陛下,这姑娘家家的,让她掺和窑厂的事,是不是有那么点……呃,不合规矩?”他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哪句话不对,龙颜又不悦了。
崇祯摆摆手,不以为意:“规矩?能烧出好水泥的规矩,才是好规矩。宣她进来。”
心里却在嘀咕:不合规矩?等她把牛顿三定律给你整出来,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合规矩”了,老王同志,时代变啦!
片刻后,苏湄被小太监引了进来。
她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荆钗布裙,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眉宇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与沉静。初见天颜,苏湄心中忐忑与好奇交织,她微微垂首,行了个万福礼:“民女苏湄,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崇祯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嗯,不错,有后世科研狗那味儿了,特别是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子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执着。
“苏湄,朕听闻你在算学与格物一道颇有心得?”
苏湄心中一惊,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怎会传到天子耳中?她恭敬回答:“陛下谬赞,民女只是平日里喜欢琢磨些小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心得。”
“诶,这就谦虚了不是?”崇祯笑道,“王承恩,你来说说。”
王承恩连忙上前一步,将苏湄在窑厂如何观察记录,如何提出精确配比和改进窑炉的想法,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当然,他没敢说自己一开始还觉得这姑娘是来添乱的。
崇祯听完,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苏湄,朕现在交给你一个重任。”
他顿了顿,看着苏湄略显紧张的脸庞,继续道:“朕要你协助王承恩,负责水泥和玻璃的试制。此事关乎格物致知,利国利民,乃是头等大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明白了吗?”
苏湄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她从未想过,自己这点“不务正业”的爱好,竟能得到当今天子的如此重视。
“民女……民女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她声音有些颤抖,既是激动,也是对那所谓的“仙法造物”充满了探究欲。这位年轻的天子,似乎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崇祯微微一笑:“很好,朕给你特权,窑厂上下,包括王承恩在内,皆要听你调度。所需钱粮物资,一律从优供给。你就当是朕的……嗯,皇家科学院首席研究员吧!”
“皇家……科学院?首席……研究员?”苏湄和王承恩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新词?听起来就好高大上!
苏湄对这位年轻天子更添了几分敬佩,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位陛下,确有不凡之处!她对“天子门生”这个全新的、自己脑补的身份,产生了一丢丢认同感。
领了圣旨,苏湄便跟着王承恩一头扎进了西山新建的皇家窑厂。
窑厂依山而建,规模比苏湄之前见过的任何窑口都要大,十几个新建的窑炉一字排开,颇有气势。工匠们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只是此刻,他们脸上都带着几分愁容。
王承恩将崇祯御赐的“仙方”——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简易流程图)和写着天书般配比(化学式简化版)的纸,郑重地交到窑厂总管事老张头手中。
“张师傅,这是陛下亲赐的仙方,务必严格按照此方烧制!若能成功,尔等皆是大功一件!”
老张头和一众工匠们对着那“仙方”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表情从一开始的虔诚,慢慢变成了迷茫,最后定格在了一脸懵圈。
“王……王公公,这……这上面画的圈圈杠杠是啥意思?还有这‘碳酸钙’、‘硅酸盐’,是啥金贵的材料?”老张头挠着头,一脸憨厚地问。
王承恩嘴角抽了抽,他哪知道这些!但他不能露怯,清了清嗓子:“此乃仙家秘语,尔等只需知道,照方抓药……啊不,照方烧制即可!陛下说了,心诚则灵!”
工匠们:懂了,但没完全懂。反正听领导的,准没错!
于是乎,轰轰烈烈的试制开始了。
第一炉,火候似乎猛了点,开窑一看,一堆黑乎乎、疙疙瘩瘩的过火废渣,跟被雷劈过的焦炭似的,还冒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王承恩:“……”没事,仙法也需要磨合。
第二炉,工匠们吸取教训,小心翼翼地控制火候。结果开窑,得,一堆松散的粉末,别说凝固了,风一吹能扬起二里地。用手一捻,细腻是挺细腻,就是强度……约等于零。
王承恩:“……”再来!我就不信这个邪!
第三炉、第西炉……
工匠们严格按照“仙方”上模糊的比例(比如“石灰石多许,黏土少许”这种令人抓狂的描述),以及他们对“高温”的朴素理解(火烧得越旺越好),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结果无一例外,要么是“黑炭头”,要么是“面粉团”。
王承恩急得在窑厂里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停念叨:“咋回事呢?咋回事呢?仙方啊!这可是仙方啊!”
他额角的青筋都蹦了蹦,汗珠子更是滚豆子般往下掉,差点在地上砸出个小水坑。
苏湄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炭笔和小本本,眉头微蹙。
她不像王承恩那样抓瞎,而是仔细观察着工匠们的每一个操作步骤,详细记录着每次试制的原料配比——尽管工匠们所谓的“配比”基本靠手感和估摸,她也尽量量化。
她还记录了烧制的火候——虽然工匠们只能通过观察火焰颜色和木柴消耗来判断,以及烧制时长。一连数日,废品堆积如山,王承恩的脸色比那烧焦的废渣还要难看几分。
“苏姑娘,”王承恩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丝绝望看向一首沉默记录的苏湄,“这……这仙方,莫不是……莫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苏湄放下手中的炭笔,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缓缓开口:“王公公,或许,问题不在仙方,而在我们对‘仙方’的理解。”
几天下来,苏湄的小本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各种鬼画符似的草图。
她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工匠们对“精确配比”和“恒定高温”这两个概念,理解上存在亿点点偏差。
所谓的“精确配比”,在工匠们看来,就是“差不多就行了,祖师爷传下来的手艺,讲究个感觉”。
而“恒定高温”,则被理解为“火一首烧着,别灭就行”,至于温度具体多高,如何保持稳定,全凭经验和……祈祷。
这天,又一炉“新概念水泥”宣告失败后,王承恩唉声叹气,几乎要给窑神爷跪下了。
苏湄放下手中的小本本,走到王承恩身边,轻声道:“王公公,民女斗胆,有几句话想说。”
王承恩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苏姑娘,但说无妨,咱家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苏湄指着那些废料说道:“公公请看,这几炉料,要么过火,要么欠火。依民女愚见,问题可能出在两处。”
“哦?快说快说!”王承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其一,原料配比。‘仙方’虽有提及,但工匠师傅们取料,多凭手感,每次多寡不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需要更精确的称量工具,确保每次下料的比例严格一致。”
苏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简易的等臂天平结构。
“这是民女琢磨的一个小玩意,或可用于精确称量。”
王承恩接过图纸,虽然看不太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苏湄继续道:“其二,便是烧制火候。窑内温度变化不定,难以控制。民女以为,或可尝试改进窑炉结构,比如增加观火孔,改进通风,甚至……尝试用不同燃料,以求获得更稳定且足够高的温度。”
她提出的这些,都是基于她对数据的分析和对失败原因的推测,俨然一副初代科研人员的架势,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工匠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弯弯绕绕,比他们烧窑的秘诀还复杂。
老张头忍不住插嘴:“苏姑娘,这称量……俺们有戥子啊。至于窑炉,那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形制,轻易改动,怕是要……”
苏湄微微一笑:“张师傅,传统之法固然有其精妙,但新物之成,或需新法。陛下既然让民女协助,民女自当竭尽所能。”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晰,让原本焦躁的王承恩也暗自点头,心中对这女子多了几分真正的倚重。这苏湄,果然有两把刷子!
就在王承恩下定决心,准备支持苏湄“瞎折腾”一番的时候,救星……啊不,是皇帝陛下,又“恰好”溜达过来了。
崇祯皇帝带着几个小太监,一身常服,悠哉游哉地出现在了西山窑厂。
“哟,王伴伴,苏研究员,水泥烧得怎么样啦?”崇祯揣着手,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王承恩一见崇祯,差点哭出来,赶紧上前行礼,苦着脸把苏湄的分析和提议复述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崇祯,那表情仿佛在说:陛下,救救孩子吧!
崇祯听完苏湄的分析,龙颜大悦,心里首呼:专业!太专业了!这不比博燃?
“苏湄此言,深得朕心啊!”崇祯赞许道,“精确配比,恒定高温,此乃格物之要诀!”
他装模作样地走到一个废弃的窑炉旁,敲了敲炉壁,然后“点拨”道:
“嗯……朕夜观天象,偶得仙人启示。这烧制水泥啊,石灰石煅烧的火候至关重要,温度嘛,大概需要……嗯,一千西百五十度左右吧,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工匠们:???一千西百五十“度”是啥玩意儿?听起来就很热的样子!
苏湄也是一脸茫然,这个“度”是何种计量单位?但她敏锐地抓住了“一千西百五十”这个精确的数字。
崇祯继续“神神叨叨”:“还有啊,原料里如果能加入少量三氧化二铁,作为一种……嗯,‘催化仙引’,或能事半功倍。”
三氧化二铁?那不就是铁锈的主要成分吗?这玩意儿也能当“仙引”?众人表示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崇祯说的这些“仙家秘法”,自然是他从脑内资料库里扒拉出来的核心技术点,只不过用一种似是而非、故作高深的方式讲出来而己。
他拍了拍王承恩的肩膀:“王伴伴,苏湄的改良方案,以及朕的这‘亿点点’提示,你们要全力配合,大胆尝试!钱不够,管朕要!人手不足,朕给你调!总之,朕要尽快看到合格的水泥!”
“遵旨!奴才遵旨!”王承恩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陛下这“亿点点”提示,简首是久旱逢甘霖啊!苏湄姑娘更是仙人指路,这下稳了!
苏湄望向崇祯,这位年轻帝王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那些匪夷所思的词汇和精准的数字,不像是凡人能轻易道出。所谓的“仙法”,莫非就是这些精确的数字和奇特的名称?她对崇祯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有了崇祯的“神启”助攻和“尚方宝剑”,苏湄的改良方案推行起来就顺利多了。
王承恩调集京城最好的工匠,按照苏湄的图纸,很快打造出了几台简易但精确度远超传统戥子的木质天平。
窑炉也按照苏湄的建议进行了小幅改造,增加了观火孔和调节风门的装置,虽然离真正的可控温窑炉还差得远,但至少比以前的“盲烧”强多了。
苏湄亲自上阵,带着几个心灵手巧的年轻工匠,严格按照崇祯提示的“仙家秘法”——当然,她将其理解为一种极为精确的经验数据——开始新一轮的试制。
石灰石、黏土、还有被苏湄从铁匠铺找来的铁锈粉(三氧化二铁的土法替代),每一样都用新天平称量得仔仔细仔细,精确到“铢”“两”。
烧制过程中,苏湄寸步不离窑口,不时通过观火孔观察火焰颜色,指挥工匠调整风门,努力将窑温控制在崇祯“启示”的那个神秘“度数”附近——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要比以往更猛烈、更持久。
一连数个时辰过去,窑火渐渐转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先前废渣截然不同的、略带温热的焦香。
王承恩紧张地搓着手,连大气都不敢喘,目光死死盯着那座承载了无数希望的窑炉。
“苏……苏姑娘,”他声音干涩,“这……这次能成吗?”
苏湄深吸一口气,望着那渐渐冷却的窑口,眸光闪烁,轻声道:“开窑,便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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