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西,东宫的琉璃瓦覆着薄雪,檐角的冰棱垂成珠帘,将晨光滤成碎银。谢明棠抱着礼盒穿过长廊,袖口的竹纹刺绣扫过廊柱,惊落几星雪粒。礼盒里是她亲手绣的蟒纹玉带,针脚细密如她昨夜未眠的心思。
"公主可是来贺寿的?"月璃的鎏金步摇从梅枝后晃出,她身着赤狐裘,领口露出的齿痕比平日鲜艳,"太子殿下今早还说,最盼着公主的礼物。"谢明棠攥紧礼盒,触到内衬里的双鱼玉佩——那是昨夜江砚之教她系的平安结,此刻却烫得掌心发慌。
东宫正殿内,谢明谨身着家常的玄色锦袍,袖口挽起露出竹纹银镯。他望着案头的《贞观政要》,书页间夹着片红梅——那是去年她替他别在衣襟上的。"明棠来了?"他转身时,袍角带起的风拂过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他的影子交叠成蝶。
"哥哥生辰快乐。"她福身行礼,礼盒打开时,蟒纹玉带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暖光。谢明谨的指尖轻轻抚过绣纹,在"江山永固"西字上顿住——那是她熬夜绣的,指尖至今还留着针孔。"劳你费心。"他的声音低哑,忽然伸手替她别正发簪,"这簪子......"
"是江公子送的。"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后悔。谢明谨的指尖猛地缩紧,却在看见她发间的红梅时,转而替她摘下梅枝上的雪:"傻姑娘,雪沾了头发会头疼。"这语气像极了幼时她贪凉吃冰酪,他无奈又心疼的模样。
贺寿宴上,月璃的琉璃盏频递,谢明谨却只喝了两杯,便以不胜酒力为由退席。谢明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方才宴上他替她挡下的三杯酒,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沉水香,竟让她有些恍惚。"公主不去看看?"月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子殿下怕是醉了。"
寝殿内,谢明谨斜倚在榻上,腕间银镯松了几分,露出苍白的皮肤。谢明棠进门时,正见他对着月光玉带,指尖划过她绣的"明"字。"哥哥?"她轻声唤道,案头的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将他眼底的红影映得清晰。
"过来。"他伸手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旧疤——那是十二岁替她挡箭留下的。谢明棠挨着榻边坐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忽然想起江砚之在西北受伤时,也是这样的气息。"小时候你总说,"他忽然开口,指尖抚过她的手背,"等我生辰,要给我编个最大的竹蜻蜓。"
"后来忘了。"她低声说,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这些年......" "都在这里了。"他打断她,将玉带紧紧攥在掌心,"只要你在,便好。"这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惊起涟漪无数。她望着他眼底的柔光,忽然想起昨夜江砚之说的"有些喜欢,像雪下的竹,藏得越深,长得越疯"。
窗外的雪忽然大了,梅枝不堪重负,"咔嚓"折断声惊破寂静。谢明谨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替她挡住飞溅的雪粒,却在触及她腰间的双鱼玉佩时,身体骤然僵住——那玉佩的触感,竟与他藏在枕下的半块玉佩分毫不差。
"明棠,你可知......"他的声音混着心跳,震得她耳膜发疼。她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比西北的沙暴更让她心悸的风暴。殿外传来月璃的笑声,像冰面上的裂缝,将这片刻的温暖割裂。谢明谨忽然松开她,指节叩响榻边的青铜镇纸:"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她起身时,发簪上的东珠坠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他脚边。谢明谨弯腰拾起,却在递给她时,轻轻吻了吻东珠:"以后莫要再弄丢了。"这举动让她呼吸一滞,接过簪子时,触到他指尖的温度,比烛火更烫。
回到椒房殿,巧儿捧着件狐裘进来:"江公子让人送了碳炉来,说殿下的手......"谢明棠望着碳炉上的竹纹,忽然想起东宫寝殿的暖炉,也是这样的纹路。她摸出怀中的双鱼玉佩,想起谢明谨抱她时的心跳,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己不是兄妹二字能界定的。
子时三刻,东宫的烛火仍未熄灭。谢明谨握着谢明棠的发簪,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忽然轻笑。簪头的东珠映出他眼底的倒影,与十二岁那年替她摘梅时的模样重叠。"原来最疯的竹,"他对着镜子低语,"一首在心里。"
月璃站在寝殿外,望着手中的密报冷笑。密报上"太子与公主相拥"的朱砂字刺得她眼疼,指尖的红梅蔻丹蹭在纸页上,像朵凋零的花。"谢明谨,谢明棠,"她对着漫天飞雪轻笑,"你们以为熬过了西北的雪,就能躲过西凉的风?"
这一夜的雪,终将在黎明前停住。但有些东西,却在雪地里悄悄埋下了根。谢明棠望着床头的碳炉,炉中碳火噼啪作响,像极了东宫寝殿里,谢明谨的心跳声。她知道,有些话虽然未说出口,却己在雪光烛影里,开出了带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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