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西，冬至前七日，长安城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朱雀门的铜环上结着冰棱，却挡不住百姓手中的灯笼——十里长街张灯结彩，百姓们踮脚望着城楼上的明黄帷帐，议论着西征的两位少年将军。
卯时三刻，马蹄声破雪而来。谢明谨的玄色大氅上绣着金线瑞兽，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他身后的江砚之身着青甲，肩甲上的竹节纹覆着薄霜，像极了他眉骨上的雪粒。两人并辔而行，手中的得胜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破虏"二字被鲜血染得通红，却在雪幕中显得格外醒目。
乾元殿内，皇帝望着阶下的两位将军，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凯旋的场景。谢明谨的蟒纹靴上沾着西北的黄沙，江砚之的护心镜上还留着剑痕，却都在叩首时露出少年人的英气。"二位爱卿辛苦了。"皇帝抬手示意，殿内忽然响起编钟之声，"今日特设金銮宴，为你们接风。"
谢明棠站在皇后身侧，望着殿下的两人。江砚之的青甲下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她系在他护心镜上的；谢明谨的袖口挽起，露出腕间她送的竹纹银镯，与江砚之的玉镯遥相呼应。她攥紧裙角的竹纹刺绣，指尖触到内衬里的双鱼玉佩，忽然想起昨夜梦见的雪景——两人并肩而立，身后是盛开的白玉兰。
"恭喜太子殿下，江公子。"月璃的鎏金步摇晃出碎光，她身着茜色织金裙，裙摆上的银线绣着猎鹰踏雪，"这一仗，可让西凉人闻风丧胆。"谢明谨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江砚之却在看见她腕间的玛瑙镯子时，瞳孔骤缩——那镯子内侧的西凉文，正是"陷阱"之意。
酒过三巡，皇帝忽然命人抬上宝箱："谢卿家封无可封，朕便赐你黄金万两，良田千顷。"谢明谨叩首谢恩，却在接过圣旨时，目光落在谢明棠身上："儿臣别无所求，唯愿皇妹平安喜乐。"这话像颗石子投入湖心，殿内众人皆静，唯有江砚之的指尖轻轻颤抖。
"江卿家少年有为，"皇帝转而望向青甲少年，"朕赐你'镇国将军'印，另赐婚黄金百镒，绸缎千匹。"江砚之抬头时，目光与谢明棠相撞，她发间的白玉兰簪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像极了他在西北梦见的模样："臣谢陛下隆恩，唯愿早日与公主完婚，护她一世周全。"
这话如惊雷炸响，谢明谨的指节捏得"咯咯"响，却在皇后轻咳时，硬生生将情绪压下。月璃望着谢明棠泛红的耳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公主与江公子真是天造地设，臣妾敬你们一杯。"酒液顺着她下颌的齿痕滑落，在裙上染出红梅般的印记。
宴至酉时，殿外雪愈加大了。谢明棠悄悄退至廊下，望着漫天飞雪出神。江砚之的青甲披风忽然落在她肩头，带着西北的风沙气息："冷么？"他的指尖替她拂去发间雪花，却在触到她温热的耳垂时，迅速收回。
"回来就好。"她轻声说，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密报里说他七日未眠，"以后别再涉险了。"江砚之望着她眼中的担忧，忽然想起西北的星空，每颗星都像她发间的东珠："答应你的事，我从未食言。"
身后忽然传来蟒纹袍的沙沙声，谢明谨的身影笼罩过来，腰间玉佩与江砚之的剑穗相碰，发出清响。"皇妹该回殿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温柔，"莫要冻着。"谢明棠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抓周那日，他们一个穿月白，一个着明黄，如今竟成了她生命里的两棵树，一棵遮风，一棵挡雨。
金銮殿内，月璃望着三人的背影，忽然捏碎了手中的玉杯。碎玉划破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是盯着谢明谨腕间的银镯——那是她仿照谢明棠的样式做的，却始终戴不出那样的温度。"谢明棠，"她对着掌心的血低语，"你的幸福，本宫要亲手毁掉。"
子时三刻，宴散人归。谢明棠站在椒房殿前，望着漫天飞雪，忽然看见两道身影在月光下交叠。谢明谨握着江砚之的手，两人掌心都有新添的伤痕，却在看见她时，同时松开。"好好待她。"谢明谨的声音里带着释然，"若不然，孤不会放过你。""臣谨记。"江砚之垂眸行礼，青甲上的霜花落在雪地上，像极了他与她初遇时，袖口的竹露。
这一夜的雪，终将在黎明前停住。谢明棠摸着胸前的双鱼玉佩，忽然明白，有些争斗终会落幕，有些感情终会沉淀。无论是谢明谨的隐忍，还是江砚之的执着，都不过是深宫里的雪，看似冰冷，却藏着化雪的暖。
而她，终将在这雪后初霁的晨光里，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那一日的金銮宴，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就像江砚之肩甲上的竹节，历经霜雪，终将长出最青翠的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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