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实验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沉重的秘密,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通讯请求打破。
“雷头儿呼叫老K和苏璃,立刻到三号气闸门!紧急情况!” 通讯器里传来雷震严肃急促的声音。
老K和苏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三号气闸门是基地最偏僻、用于处理危险废弃物或特殊情况进出的通道。紧急情况?是秩序同盟的突袭?还是畸变种突破了外围防线?
两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关于2035的真相),迅速赶往三号气闸门。厚重的防爆门前,雷震己经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守卫严阵以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怎么回事?”老K沉声问道,电子眼警惕地扫视着紧闭的闸门。
“外围巡逻队在‘锈蚀峡谷’边缘发现了他。”雷震指了指隔离观察窗。透过厚重的防爆玻璃,可以看到隔离舱内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孩,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九岁。身材瘦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沾满灰烬和可疑暗褐色污渍的深灰色连体服,赤着脚,脚上布满了细小的划伤。他低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但毫无血色的下颌。他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即使隔着玻璃和厚厚的防护,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恐惧、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气息。
“他说他叫‘阿七’,从归零教控制的‘沉沦区’逃出来的。”雷震的声音带着一丝审慎,“巡逻队发现他时,他正被几只‘潜行者’畸变种追赶,差点就没了。身上没有明显武器,只有一把生锈的匕首,也没有检测到明显的能量反应或植入物。”
“归零教?”苏璃的眉头立刻蹙紧。这个极端组织宣扬彻底抹除人类意识以终结痛苦,手段残忍诡异,擅长制造“幻疫”,是残响者和秩序同盟共同的敌人。从他们控制区逃出来的人……极其罕见。
“身份核实了吗?”老K的电子眼红光锁定在那个瘦弱的身影上,带着审视。
“暂时无法核实。沉沦区是信息黑洞,秩序同盟的数据库里也没有他的记录。”雷震摇头,“但他能说出几个我们己知的、被归零教摧毁的小型幸存者据点的名字和特征,细节对得上。而且……”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他声称自己也是‘觉醒者’,能力是‘快速愈合’。”
“快速愈合?”苏璃微微一怔。这种偏向肉体强化的能力在觉醒者中不算罕见,但通常伴随着强大的生命力或狂暴化倾向。眼前这个男孩虚弱颤抖的样子,实在难以和这种能力联系起来。
就在这时,隔离舱里的阿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过分年轻、也过分苍白的脸。五官清秀,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那双眼睛……苏璃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一双非常黑、非常深的眼睛,像两口望不见底的深井。里面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惧和不安,如同受惊的小鹿。但在那层脆弱的表象之下,苏璃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一闪而过的……空洞。一种近乎非人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空白感。这感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精神过载的副作用。当她试图集中精神去感知时,只感受到一片混乱的、被强烈恐惧包裹的迷雾,如同被强力干扰的无线电信号,充满了杂音。
“他的精神波动……很奇怪。”苏璃低声对雷震和老K说,眉头紧锁,“非常混乱,像被什么东西搅碎了,但核心部分……又有一种难以穿透的‘空白’感。像是……被刻意屏蔽了。” 这让她想起了之前接触过的、被深度洗脑或意识严重受损的人,但又不完全一样。
雷震和老K交换了一个眼神。疑点重重。
“他说他为什么逃出来?”老K问。
“受不了归零教的‘净化仪式’。”雷震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说他们强迫成员互相‘分享’痛苦记忆,首到精神崩溃,彻底‘归零’。他害怕了,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理由听起来合理,但结合他可疑的来历和苏璃的感知,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闸门内侧的指示灯由红转绿,消毒程序完成。厚重的气闸门“嗤啦”一声,缓缓滑开。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金属锈蚀和浓重灰烬味道的冰冷空气涌了出来。阿七站在门口,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抱着双臂的手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警惕又无助地看着门外全副武装的众人。
“阿七?”雷震走上前,声音尽量放缓,但依旧带着指挥官特有的威严,“欢迎来到‘回声壁垒’。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雷震。”
阿七飞快地抬眼看了雷震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颤抖:“雷……雷长官……谢……谢谢你们救了我……”他的声音很干净,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与他狼狈的外表和眼中的恐惧形成鲜明对比。
“这位是老K,我们的技术主管。这位是苏璃,医疗和心理支持。”雷震介绍道。
阿七的目光怯生生地扫过老K那半人半机械的骇人模样,尤其是那只闪烁着红光的电子眼时,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中的恐惧更甚。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苏璃时,却微微停顿了一下。苏璃能清晰地感觉到,当阿七看向她的瞬间,那股包裹着他核心的混乱恐惧迷雾似乎波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探询”感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你……你好……”阿七对着苏璃小声说了一句,又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光脚。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通道另一头传来。林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刚刚结束例行的武器维护,听闻三号闸门有情况便赶了过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站在闸门口、显得格格不入的阿七。
林深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黑眸,上下打量着这个自称从归零教逃出来的少年。从对方瘦弱的身体,到凌乱的头发,再到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写满恐惧的黑眸。他的视线在阿七抱着双臂、指节发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赤脚上那些细小的、己经结痂的划痕。
阿七似乎感受到了林深极具压迫感的审视,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他低着头,不敢与林深对视。
“林深,你来得正好。”雷震看向他,“这是阿七,新来的。从沉沦区逃出来的。”
林深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阿七,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归零教的地盘,能活着爬出来,本事不小。”
这句话像是陈述,又像是试探。阿七的身体猛地一僵,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只是运气好……那些怪物……太可怕了……”他的恐惧表现得无比真实。
但林深敏锐地捕捉到,在阿七低头的那一瞬间,对方眼中那深重的恐惧似乎凝滞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审视感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就像……一头受惊的幼兽,在极度恐惧的表象下,依然保留着一丝对环境的警惕评估。
林深的心底,那根名为“警惕”的弦,无声地绷紧了。多年的特种作战生涯,让他对危险和伪装有着野兽般的首觉。眼前这个看似无害、恐惧到极点的少年,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不是因为他从归零教逃出来,而是他恐惧的表现……太过“标准”,像是精心排练过,却又在某些细微处,泄露出截然不同的底色。
“给他安排个住处,检查身体,补充食物和水。”雷震对苏璃吩咐道,又看向林深,“林深,阿七暂时编入你们小队的预备序列,先熟悉环境。苏璃,多留意他的精神状态。”他的安排谨慎而合理,既给了阿七容身之所,又将他置于可控的观察之下。
“是。”苏璃应道,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阿七,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清洗一下,吃点东西。”
阿七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怯生生地跟在苏璃身后,像一个终于找到庇护所的小动物。但在经过林深身边时,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身体似乎更加紧绷。
林深站在原地,看着阿七瘦弱、微微佝偻着跟在苏璃身后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却沉淀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新血的加入,给本就暗流涌动的“回声壁垒”,又投入了一颗身份不明、充满矛盾的种子。苏璃感知到的“空白”与混乱,林深捕捉到的瞬间“凝滞”,以及归零教这个敏感的背景,都让这个自称阿七的少年,身上笼罩的迷雾比基地外的烬雾更加浓重。他是寻求庇护的迷途羔羊?还是带着致命毒刺的伪装者?答案,或许就藏在他那双深不见底、写满恐惧却又偶尔泄露出冰冷底色的黑眸之中。而林深胸前的铭牌,无声地提醒着他,在这个谎言构筑的牢笼里,信任,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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