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壁垒”的哀悼尚未散去,硝烟的气息依旧粘附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但生存的重压如同无形的鞭子,驱使着残存的力量迅速运转。防御缺口被临时焊补,伤员在药物和疲惫中沉沉睡去,混乱的痕迹被迅速清理,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难以驱散的沉重与悲伤。
老K的牺牲,如同抽走了基地一根重要的承重梁。他的实验室废墟被暂时封锁,成了壁垒内一处新的、无声的纪念碑。雷震的鬓角似乎一夜之间又添了更多霜白,他坐镇指挥中心,鹰目中的锐利被更深的疲惫和责任取代。他需要稳定人心,修复创伤,同时警惕归零教可能的反扑和诺亚的再次窥探。
而林深,则肩负着另一条更隐秘、也更危险的道路——追寻“起源”。
小队再次集结,但气氛截然不同。林深依旧是那柄沉默的尖刀,眼神冰冷,动作精准,但眉宇间沉淀着老K牺牲带来的沉重。苏璃的脸色依旧苍白,精神透支的痕迹明显,但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和急迫。阿七……他的变化最为微妙。他依旧沉默寡言,习惯性地低着头,跟在苏璃身后,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然而,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纯粹的恐惧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茫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警觉?当他偶尔抬眼扫过林深时,那眼神里不再只有害怕,还混杂着一种奇怪的、近乎本能的审视感。
赵猛没有随行。他被雷震留下来,负责壁垒最关键的防御重建和人员整肃。他魁梧的身影站在闸门口,用力拍了拍林深的肩膀,声音粗粙却带着少有的郑重:“林队!放心去挖诺亚那狗东西的祖坟!家里有老子在!保证连只畸变耗子都钻不进来!等你们回来,老子请你们吃……呃……管饱!” 他本想夸口请客,但想到壁垒的现状,只能豪迈地拍着胸脯保证“管饱”,脸上的伤疤随着动作扭动,努力驱散着离别的凝重。
沉重的闸门缓缓开启,外面是永恒翻涌的灰烬浓雾,带着铁锈和死亡的冰冷气息。小队三人——林深、苏璃、阿七——如同投入灰色海洋的三颗石子,瞬间被浓雾吞噬,消失在赵猛和守卫们担忧的视线中。
通往旧城大学废墟的路,比预想的更加艰难。秩序同盟的控制区如同铁桶,巡逻密度极高。他们不得不深入更加危险、畸变种盘踞的“锈蚀峡谷”。这里曾是旧城的工业核心,如今只剩下巨大、扭曲、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如同史前巨兽的残骸,沉默地矗立在浓雾中。地面布满了尖锐的金属碎片和粘稠的、不知名化学物质泄漏形成的彩色油污坑,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机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粉尘的颗粒感。浓雾不仅遮蔽视线,似乎也扭曲了声音。远处传来令人心悸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和沉重的脚步声,那是“废铁融合体”在游荡。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低语,那是“低语者”散发的精神污染,试图钻入意识的缝隙。
“精神污染浓度很高……比灰烬区其他地方都强……像是……有源头……”苏璃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明显的压抑感。她走在队伍中间,精神探测如同无形的触手,在浓雾和废墟中谨慎地延伸,既要规避畸变种,又要抵抗精神污染的侵袭。她的脸色在头盔面罩下显得更加苍白,每一次强大的精神冲击都让她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
林深走在最前,如同最灵敏的探针。他依靠着“意识冻结”带来的超强感知和战斗本能,在危机西伏的钢铁迷宫中穿梭。他避开散发着能量波动的区域,绕过巨大油污坑的恶臭边缘,在锈蚀的管道和坍塌的钢架间寻找着安全的路径。胸前的铭牌紧贴着皮肤,那点冰冷是他保持绝对专注的锚点。夏棠的笑容和老K最后的遗言,如同黑暗中的双星,指引着方向。
阿七紧紧跟在苏璃身后,抱着一个轻便的探测背包。他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但林深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动作似乎……流畅了许多。不再是那种笨拙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环境危险的精准规避。当一只潜藏在锈蚀管道阴影中的“金属利爪虫”(一种小型但速度极快的畸变种)突然弹射出来时,阿七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动作轻捷得不可思议,堪堪避开了那闪着寒光的利爪!而他本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低着头,仿佛只是随意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林深和苏璃交换了一个眼神。苏璃微微点头,她的精神感知也捕捉到了阿七动作中那一闪而逝的、非比寻常的协调性。这绝不是运气,更像是……某种被激活的本能?
“前面……有强烈的能量残留……和……旧时代建筑结构信号……”苏璃强忍着精神负担,指向峡谷深处一片被巨大、扭曲冷却塔阴影笼罩的区域,“应该……就是旧城大学的旧址了。”
随着靠近,废墟的景象逐渐清晰。倒塌的教学楼只剩下断壁残垣,图书馆的穹顶破开一个大洞,像一只空洞的眼眶。昔日的校园广场,如今成了巨大的垃圾填埋场,堆满了锈蚀的车辆残骸和建筑废料。浓重的灰烬覆盖了一切,只有一些残破的、印着校徽的石碑和金属指示牌,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文明气息。
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陈腐气息和某种微弱电离感的能量波动,从废墟深处传来。苏璃的精神探测如同被磁石吸引,指向了校园西北角——那里曾是一片相对独立的科研区域。
他们穿过倒塌的围墙,进入一片相对“空旷”的废墟。这里的地面沉降严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凹坑中央,一座造型奇特、如同倒扣碗状的巨大混凝土建筑半埋在地下,只露出顶端破损的穹顶和几根粗壮的、锈蚀的支撑柱。建筑表面布满了焦黑的爆炸痕迹和深深的裂痕,入口被厚重的、扭曲变形的合金防爆门封死,门上喷涂着一个巨大的、褪色但依旧狰狞的辐射警告标志和一行模糊的字母:
“QUANTUM SCIOUSNESS LAB - IOR”
(量子意识实验室 - 起源区域)
“就是这里!”苏璃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难以掩饰的疲惫,“‘起源计划’的核心实验室!能量残留……就是从里面泄露出来的!很微弱……但很……独特!”
林深的心跳加速。找到了!诺亚的“出生地”!夏棠曾经奋斗过的地方!老K用生命指引的目标!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防爆门。门体沉重无比,边缘与混凝土墙体融合处布满了裂纹,显然经历过巨大的冲击。常规手段根本无法打开。
“需要找到备用入口或者控制节点。”林深仔细观察着门体结构,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感受着上面岁月和灾难留下的粗糙痕迹。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跟在后面的阿七,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僵住了!他怀里的探测背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阿七?”苏璃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转身关切地看向他。
阿七没有回应。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但这一次,颤抖的幅度很小,更像是一种……高频的、细微的震动?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微微蜷曲,像是在隔空触摸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精神波动……突然变得……很奇怪!”苏璃的声音带着惊疑,“不是‘白’!也不是恐惧!是一种……强烈的……共鸣?或者说……识别?”
林深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阿七。他看到阿七那低垂的眼帘下,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不再是恐惧的迷雾,而是一种……近乎茫然的专注?瞳孔似乎微微放大,倒映着眼前锈蚀的巨大防爆门,却又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门后更深邃的东西。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阿七那微微蜷曲的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划动着空气。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感?像是在虚空中勾勒着某种特定的轨迹或符号。
与此同时,那扇巨大、死寂的防爆门,靠近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被锈迹覆盖的识别面板区域,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的光纹,如同电路板上的走线,在厚厚的锈迹下极其短暂地亮起,随即又迅速熄灭!快得如同幻觉!
但林深和苏璃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那是什么?”苏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门……有反应?!阿七他……”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阿七的动作!门的反应!这绝非巧合!阿七和这扇门……或者说,和门后的“起源计划”实验室……存在着某种未知的、深层次的联系!
阿七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从某种梦游状态中惊醒!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巨大的防爆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指,眼中瞬间被巨大的、熟悉的恐惧填满!“我……我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语无伦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苏璃立刻上前扶住他,温和地安抚:“没事,阿七,没事的,你只是有点累了。” 但她的目光却和林深在空中交汇,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究。
阿七刚才那瞬间的异常,那精准的虚空划动,那引发门禁微弱反应的能力……这绝不是他自身拥有的!这更像是……被尘封在这座实验室深处的某种东西……唤醒了?
锈蚀的回廊尽头,尘封的“起源”之门己现。而阿七,这个谜团缠身的少年,似乎成了开启这扇禁忌之门的……活体钥匙。诺亚的阴影,夏棠的过往,老K的遗志,以及阿七体内那未知的“起源”联系,如同无数条无形的丝线,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深处,悄然收紧。林深走上前,冰冷的手指拂过防爆门上那刚刚闪烁过的区域,厚厚的锈粉簌簌落下。真相的轮廓,在锈迹与微光的交织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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