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神情复杂的宋帝王,白洛马不停蹄地赶往第四殿。
刚一踏入第四殿的辖区,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灼热的煞气,就扑面而来。
这里的天空,是暗红色的。
大地之上,沟壑纵横,仿佛被无数巨刃劈砍过,每一道裂缝里,都翻涌着粘稠的血浪。
与第三殿那死寂的、审视灵魂的因果法则截然不同,第四殿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
痛!
深入骨髓,灼烧神魂的痛!
“来者何人!”
一声暴喝,如同旱地惊雷,在大殿前炸响。
只见一个身高九尺,身披血色重甲,肌肉虬结得如同山峦的魁梧鬼王,手持一柄巨大的开山斧,恶狠狠地瞪着白洛。
他脸上有一道从额头斜劈到下巴的狰狞刀疤,煞气冲天,眼神暴戾,像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正是第四殿之主,仵官王!
白洛亮出转轮王赐予的“轮回渡者”令牌,拱手道:“奉第十殿转轮王之命,前来巡查地狱法则,协助……”
“协助?”
仵官王粗暴地打断了他,扛着开山斧,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让地面剧烈震动。
他走到白洛面前,巨大的阴影将白洛完全笼罩,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烦躁。
“你是来协助,还是来看本王笑话的?”
他抬起巨斧,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轰!
一道血色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本王这剥戮血池地狱,出了点问题,法则不稳,时常有血煞之气外泄!”
仵官王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本王查了几十年,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怎么,楚江和宋帝那两个家伙解决不了的麻烦被你解决了,你就觉得自己能耐了,跑到我这儿来指手画脚了?!”
“滚!”
“本王这里不欢迎你这种耍嘴皮子的文官!”
白洛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但心里却有了底。
这位阎君,是个纯粹的武将,性子暴躁,有话直说,反而比那些笑里藏刀的家伙好对付。
“阎君息怒。”白洛不退反进,直视着仵官王那双暴怒的眼睛,“小子若真能解决您这几十年的烦恼,又当如何?”
“你?”仵官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白洛,“就凭你这个连鬼仙都不是的小家伙?”
“小子不才,愿入血池一探究竟。”
仵官王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张狰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讥诮。
“好!有种!”
“你要是真能解决,本王这第四殿,你以后横着走!”
“但你要是敢糊弄本王,本王就把你剁碎了,丢进血池里,当花肥!”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身后那座如同鲜血炼狱般的大地狱,血浪翻滚,自动分开了一条通路。
白洛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刚一踏入。
“嘶……”
一股酷烈无比的惩戒之力,瞬间侵入神魂!
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在反复凌迟他的魂体,剥皮,剔骨,碾碎,再重组。
不愧是剥戮血池地狱!
可就在白洛疼得快要蜷缩起来的时候。
一股极其温柔,却又无比坚韧的力量,突兀地,从血池深处弥漫开来。
那力量,像是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平了他魂体上的创伤。
又像是一股清冽的泉水,浇灭了那灼魂的烈焰。
剧痛,竟然在片刻间得到了缓解。
但下一秒,更酷烈的惩戒之力再次袭来!
然后,又被那股温柔的力量中和……
如此反复!
就像一冷一热两股水流,在这里激烈地对冲,互相抵消,却又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把整个系统都搞得一团糟!
“原来如此……”
白洛终于明白了。
这地狱的法则冲突,简直奇葩到了极点!
血池的“惩戒”与“酷烈”之力,竟然总被一股温柔却坚韧的“仁爱”与“治愈”之力给强行中和了!
这叫什么?
酷刑进行到一半,突然跑出来个圣母给你做心理辅导加伤口包扎?
这地狱还怎么运转?
难怪仵官王要气得爆炸!
“系统!给我追溯这股‘治愈’之力的源头!”
【叮!正在追溯……】
【源头锁定:大善之魂·华七娘(残魂)】
【生平:古代女神医,悬壶济世三十载,救人无数,被百姓誉为‘在世华佗’。后因未能救活当朝宰相之独子,被诬陷‘医术不精,故意谋害’,满门抄斩,判入剥戮血池地狱,永世受苦。】
白洛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又是一桩冤案!
他顶着那忽冷忽热的法则冲突,艰难地朝着血池深处走去。
在血池的最中心,血浪翻滚得最为剧烈的地方,他看到了源头。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裙,头发散乱,魂体虚弱到近乎透明的女子,正被无数道血色的锁链捆绑着,沉在血池底部。
她双目紧闭,面容憔悴,但即便是身处如此酷烈的地狱,她的身上,依旧散发着那股温柔而坚韧的治愈气息。
“华七娘前辈?”白洛试探着传去一道意念。
那女子的残魂,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浓哀伤。
【目标:大善之魂·华七娘】
【当前欲望:我……对不起他们……我救不了他们……我死后,也无颜再见他们……】
白洛愣住了。
她的执念,竟然不是自己的冤屈!不是那被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
而是……她没能救活的那些病人?
白洛的神念,顺着她的意念深入探查。
他看到,在这片血池的更深处,竟然还沉沦着数百个魂魄。
那些魂魄,一个个面带病容,周身缠绕着浓郁的怨气,死死地盯着华七娘的方向。
他们,都是当年华七娘没能救活的病人!
他们死后,因为对这位“神医”的怨恨,一同沉沦在了这片血池之中!
“我救不了他们,死后,亦无颜见他们……”
华七娘的意念,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痛苦。
她那颗医者的仁爱之心,与这血池的惩戒法则,格格不入。
她越是想要“治愈”和“弥补”,就越是干扰地狱的法则。
她的执念,成了她自己的枷锁,也成了这第四殿地狱最大的“病灶”!
白洛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这是一个何其善良,又何其固执的魂魄。
他看着华七娘,看着那数百个怨魂,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转身,走出了血池。
“怎么样?!”仵官王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不耐烦。
“找到原因了?”
“找到了。”白洛点头。
“原因就是,您这地狱,关错人了。”
“什么?!”仵官王眼睛一瞪。
白洛没多解释,只是说道:“阎君,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请您施展神通,在这血池上空,建一座‘往生医馆’的幻象。再借我一分权柄,让我能暂时隔绝血池的煞气。”
“你要干什么?”仵官王满脸狐疑,“在这儿开医馆?你小子脑子没被血煞之气冲坏吧?”
“您信我一次。”白洛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仵官王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他大吼一声,挥动巨斧,庞大的神力涌动,一座古色古香的医馆幻象,竟然真的在血池上空缓缓凝聚而成!
白洛深吸一口气,催动生死簿残片的力量,形成一个无形的护罩,将医馆笼罩,暂时隔绝了下方翻涌的血煞。
做完这一切,他运足神魂之力,对着那数百个怨魂,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诸位!”
“华神医在此,再次开馆!”
“生前有憾,死后来偿!”
“有病治病!有怨申冤!”
声音,传遍了整个血池。
那数百个怨魂,齐齐一震,随后,他们像是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从血池中冲出,涌向了那座幻象医馆!
华七娘的残魂,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到了医馆之内。
她看着那些曾经的病人,看着他们死后依旧痛苦的模样,那双哀伤的眼睛里,泪水,决堤而下。
“坐。”
白洛的声音,在医馆中响起。
华七娘的魂魄,坐回了她最熟悉的诊案之前。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一个腹部如鼓的怨魂。
“华七娘!你还我命来!你当初说能治好我的臌症,结果我还是死了!”
华七娘看着他,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伸出虚幻的手,不是去辩解,而是以自身那纯净的功德之力为药,轻轻地,按在了那怨魂的腹部。
那怨魂身上的怨气,在功德之力的安抚下,竟然缓缓消散。
他腹部的,也渐渐平复。
死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了。
他愣愣地看着华七娘,眼中的怨毒,慢慢变成了释然。
他对着华七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魂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了。
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又一个怨魂,走上前。
华七娘以功德为药,以歉意为引,为那些因她而死的病人,一一“诊治”,化解他们最后的病痛,并流泪道歉。
整个过程,没有辩解,只有最真诚的忏悔。
医者,医人,也医心。
最终,当最后一个病人被治愈,那数百个曾经的怨魂,齐刷刷地,在医馆前,对着华七-娘的魂魄,跪拜了下去。
“多谢华神医!”
感恩之声,响彻地狱。
华七娘的执念,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下。
她周身,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功德金光,将整个阴暗酷烈的血池,都映照得温暖而祥和。
在即将投入轮回的前一刻。
她忽然看向白洛,将一件东西,塞进了白洛的手里。
那是一根古朴无比,却依旧闪烁着寒芒的银针。
“小友,大恩不言谢。”
她的声音,带着解脱后的轻松,却又藏着一丝凝重,直接在白洛的脑海里响起。
“小心……那个让你救不了人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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