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无处不在的痛。胸肋处的伤口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蔓延全身。经脉里更是像被塞满了钢针,随着血液的流动不断穿刺搅动。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许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素净的承尘,木质纹理清晰,透着一股檀香。眼珠艰难的转动,视线扫过那陌生的房间。陈设简单雅致,临窗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窗棂半开,午后的阳光斜斜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白珏端坐在书案旁。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腰背挺得笔首,青丝松松挽起,只簪一支素玉钗,身着一袭与平常不同的淡粉色锦袍。她正伏案作画,执笔的腕子稳定灵巧,只有笔尖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流淌。
良久,白珏终于顿笔,提起画作在阳光下细细端详。许诚的目光,也随之定格。画中,一个身材干练的男子跪立在地,翻白的双眼仰望着苍天。许诚想开口,喉咙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挣扎着想起身,剧痛立刻让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回枕上。
“醒了?”白珏转过身来,白皙的侧颜上没什么表情。
“别动。”她放下画布,走到床边,拿起小几上的青瓷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她用调羹舀起一点,递到许诚干裂的唇边。
第一次近距离地仔细观察白珏,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透着青春的莹白。鼻梁挺秀。唇色不点而朱,像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墨玉般的双眸中仍然平静。许诚没有抗拒,就着调羹抿了一口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无比的生机。
“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白珏自顾自地向许诚解释起来,“昨日一战,实属惊险,八大高手给你灌输真气,三大名医给你疗伤,才勉强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至于陈统领,断了几根肋骨,内腑震荡,根基受损,不过性命无碍,回春堂的老赵亲自救治。”
许诚沉默。拼尽全力后的两败俱伤,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
“父亲回来了,他看完了你们的整场决斗......”
许诚心头一跳。白剑心在场?当时自己的真气尽数用于进攻,竟毫无察觉。还好全场未催动寒冰阴气,不然被当作私修邪功当场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有你为婿,为白府之幸事,”白珏放下水碗,清丽的脸又靠近了三分,纤细的手指拨弄起许诚额前的乱发,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要求我与你行,夫妻之实。”
许诚瞳孔骤缩,剧烈的疼痛都被震惊得仿佛短暂麻痹了。
“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夫人?”许诚诘问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接到陈群战书的那天晚上,冰冷的月光,惨白地铺在刺史府后山的竹林小径上。夜风穿过竹叶,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哭。
许诚被一个沉默的丫鬟引到后山莲池旁。白珏就凭栏而站,背对着他,望着池中倒映的残月。她手中握着一管温润的羊脂白玉笛。
没有开场白。玉笛被送至唇边。
几个清泠孤绝的音符滑出,很快连成一片。是那首曲子!揽月伤怀,孤寂如寒潭坠玉。笛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丝丝缕缕缠绕在寂静的竹林和水面上,透着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寂寥。月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散入冰冷的夜风。
白珏缓缓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清冷得不似凡人。
“明日决斗,你必须到场。”白珏说道,居高临下的语气带着漠然。
就算白珏不说,许诚也一定会去,合理地全力战斗,尽情操试新身体的机会可不多。不过听到白珏这话,许诚则是挑眉,玩味地问道,“若我不接战呢?”
“那我便即刻修休书一封,逐你出门,今晚就走。”空气瞬间降至冰点。竹林的风声似乎都停滞了。许诚看着她,那张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此刻却如同覆盖着万年寒霜。
“那就,如你所愿,夫人。”
回到此刻,面对许诚的提问,白珏更靠近了一分,清冷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脸颊,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出色,在父亲兄长都不在的时候代行刺史己是极限。作为庶女我永远无法得到白府真正的基业。”
“我需要一个男人,站在台前的,完全属于我的男人。”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如同冰湖上展开的裂纹,“恰巧,我的夫君举止无度,性格乖戾,而倾心于我之人气势太盛,压我一头。放一人,压一人,矛盾自然一触即发。”
“所以,若昨天倒下的是我,你就会纳陈群入白府?让他做你需要的那个男人?”
白珏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窗外透进的暮色,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她轻轻地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最是令人心悸。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就罢了,同行十余年的青梅竹马也只是棋局中的棋子。棋局从何时开始,如何布局,恐怕只有白珏自己知道了。
“父亲的人,恐怕就在外面等着,他需要确认。”白珏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二人能听见。
白剑心眼见有可造之才就想以此方式牢牢拴在白家,白珏则是为了自身利益迎合了白剑心的要求。互在棋局中又互为棋子。许诚冷笑一声,“那就......如他所愿?”
白珏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快得难以捕捉。她沉默地俯下身。月白色的袍袖带着清冷的檀香,拂过许诚的脸颊。她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
冰冷的空气瞬间接触到皮肤,让许诚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伤口的剧痛更加鲜明。白珏的动作很轻,也很……生疏。她能执掌穗州府务,能运筹帷幄,但此刻,当她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触碰到许诚缠满绷带的胸膛边缘时,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触电般的僵硬和……无所适从。
许诚能感觉到自己年轻身体不受控制的热度在攀升,与那冰冷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被强迫的无力感,和这具身体最原始的青春躁动,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紧咬着牙关,才能抑制住喉咙里涌起的闷哼。
白珏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她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月光般的肌肤下,那小巧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的绯红。她飞快地移开目光,不敢去看许诚的脸,更不敢去看他紧绷的、年轻而充满力量感的身躯。
她侧身躺了下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僵硬和笨拙。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空气和厚厚的绷带,却仿佛能听到彼此擂鼓般的心跳。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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