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岩壁冰冷刺骨,林启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炭笔在布满青苔与裂痕的石面上艰难移动,留下断断续续、扭曲的线条。
这些并非严谨的数学公式,而是扭曲的、充满象征意义的符号和拓扑结构图。
是他结合十万年前模糊的科学记忆、对遗迹装置的观察以及此刻绝望的臆想,在石壁上描绘的疯狂蓝图。
远处,蟑螂人战争机器履带碾碎岩石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而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些跳动的、脆弱的符号,以及脑海中轰鸣的、与末日赛跑的念头。
“时间…不是流淌的河…”
林启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长期压抑的疲惫和一丝神经质的亢奋。
他的指尖划过石面上一个扭曲的、首尾相连的环形符号。
“它更像…一个古老的陷阱,一个自我吞噬的蛇环。”
他猛地转头看向图兰朵,鼠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
“还记得…还记得那些遗迹里,那些似乎永不停止转动的轮盘吗?
它们没有燃料,却在运转…它们的力量来源…可能就是打开牢笼的裂缝!”
图兰朵凝视着岩壁上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符号。
心口的星图纹身传来一阵阵灼痛,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她想起在安第斯山脉深处,那些镶嵌在祭坛上的巨大石英晶体阵列,它们能在特定的星象下发出嗡鸣,让周围的空气产生涟漪。
“你是说…利用地脉的脉动,像心跳一样…作为扭曲时空的…支点?”
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这个概念超越了遗迹解析的范畴,触碰到了禁忌的边缘。
她从未想过,祖先留下的符号,指向的可能是如此颠覆性的力量。
林启的炭笔重重顿下,留下一个焦黑的点,仿佛要将石壁凿穿:
“普通的能量…会被时间本身磨损、消散…熵增…永恒的磨损者。”
他扯开破烂的衣领,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疤痕下隐约透出极其微弱的、不祥的幽蓝色光芒,
“但地脉之力不同…它是大地的血液,是星球的生命力…它本身就存在于时间的长河中,是构成时空结构的一部分!还有…”
他喘息着,指向自己胸口,“…还有这个。我从…‘那边’带来的‘种子’,一种…与时间本身纠缠的‘污染’。”
他没有用“幽能核心”这种精确的词,因为那概念己模糊不清。
“当它们…共振…就像在流动的沙地上钉入一根楔子…我们就能…撬动沙地本身!”
轰隆!
剧烈的爆炸让整个岩洞颤抖,大块碎石砸落。
“亮眼”惊恐地蜷缩在角落,图兰朵本能地扑过去护住他。
林启却只是晃了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壁,抓起一块碎石,在环形符号旁刻下一个新的、由两个相互缠绕的螺旋线组成的标记:
“那些遗迹里的共振…它能跨越空间传递…某种‘回响’。
那…是否能跨越时间?
想象…一个‘回响’留在这里,另一个…被强行送入时间的上游…当它们…同时…‘尖叫’…”
“这会撕裂因果的网!”
图兰朵的声音被又一阵爆炸声淹没,她感到一阵眩晕,
“过去被改变,未来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吴哥窟壁画上那些描绘世界在循环灾难中毁灭的图腾,此刻在她脑海中灼烧。
林启发出一声短促、带着血腥味的笑声,像是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
“看看外面!因果?早就被撕碎了!那些钢铁怪物!那些扭曲的地脉毒雾!它们不该在这里!时间线…早就被污染了!被篡改过!”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诡异蓝色荧光的粘稠液体,
“这颗‘种子’…它在吞噬我…但它是钥匙…唯一的钥匙!我们必须找到…‘门’!
十二道‘门’!星图上的标记…就是指向‘门’的地图!
它们是…组成‘逆时之钥’的…碎片!”
地面再次猛烈震动,裂缝中涌出带着硫磺和腐烂气息的紫色浓雾。
“地脉在沸腾!这里…这里就有一道‘门’的缝隙!”
他用炭笔在那个凹陷周围画了一个扭曲的圈。
“看…当‘污染’(指他体内的来自十万年前的灵魂)足够强…当地脉的暴怒(指天然磁暴)达到顶点…时空会在这里…起皱。
但我们需要…一个‘共鸣体’…”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图兰朵怀中的“亮眼”。
“不!”图兰朵将孩子紧紧护住,如同护住最后的火种,“他承受不了!”
“他的…脑波…”林启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很特别。星图…在呼唤他。在未来…稀有的个体…能成为‘时间的琴弦’…他们的意识…能短暂地…承受那种‘回响’…”
他粗暴地扯开“亮眼”的破袖子,孩子瘦弱的手臂皮肤下,隐约可见几条极其细微、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淡金色细线,
“这不是病…是‘门’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是钥匙孔…”
图兰朵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复活节岛那些描绘着孩童被送入能量旋涡的石刻画面,与眼前林启的疯狂计划、孩子手臂上的金线、岩壁上扭曲的符号…轰然重叠!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难道所有文明遗迹中那些关于牺牲和禁忌仪式的暗示…最终都指向这同一个绝望的终点?
“用我。”
图兰朵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她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料,露出那片在心口皮肤上灼灼燃烧的、繁复到令人眩晕的星图纹身。
“我的血脉…七代人行走在遗迹的诅咒与馈赠中…早己被改变。
这个…不是装饰,是祖先刻在我灵魂上的…锁孔,也是钥匙本身!”
她的手指抚过那些发光的线条,奇异地,石壁上林启画出的符号似乎也与之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发出更亮的光晕。
“告诉我,如何成为‘共鸣体’?”
林启沉默了,那沉默沉重得如同压顶的巨石。
他缓缓从身后破旧的兽皮行囊中,取出一个东西。
一块形状怪异、布满天然孔洞的暗色头骨碎片,边缘被打磨得相对光滑,上面镶嵌着几颗细小的、仿佛内部蕴藏着星尘的磁暴结晶碎粒。
整体散发着原始、粗粝且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是…从某个被黄沙掩埋的巨构深处找到的…”
林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对未知的忌惮,他着那块冰冷的骨片。
“…一具姿势奇特的骸骨头顶的碎片。那些退化人部落的巫者说…它能‘听见’大地的低语和星辰的叹息。”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图兰朵心口的位置,“但真正能‘听见’并‘回应’的…是你身上的星图!”
他将骨片递向图兰朵,动作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沉重:
“戴上它…让它紧贴额头…它像一块…粗糙的共鸣石。
当星图的力量被地脉的暴怒和…”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仿佛有幽蓝的光在皮肤下挣扎。
“和我灵魂里这份来自‘彼时’的‘污染’…同时冲击时…它会放大星图的‘声音’…强行去叩击那道‘门’!”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如同砂纸摩擦岩石:
“但…代价是…你的意识…将首当其冲!它会被抛进时空的乱流…像一片脆弱的叶子!可能被撕碎…可能迷失在无尽的‘回响’里…永远…永远找不到归路…”
他眼中翻涌着深切的痛苦与决绝,“这碎片…只是一个粗糙的‘扩音器’…真正要燃烧的…是你的星图…和你的意志。”
就在这时,“亮眼”突然挣脱了图兰朵的手臂。
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冲到石壁前,捡起林启掉落的炭笔。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在那些复杂扭曲的符号旁边,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却无比圆润的圆圈,圆圈中心点了一个点。
这个稚拙的图案,却让林启如遭雷击!
“这…这是…”林启的瞳孔缩成针尖,“…巨石阵‘日冕石’上的核心标记!孩子!你从哪…”
“石头告诉我的。”
“亮眼”的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多了一种空灵的、不属于此地的回响感,
“在梦里…很多发光的影子…他们围着圈跳舞…说…圆…没有头…没有尾…”
他的眼睛,此刻不再是孩童的纯净,而是弥漫开一层淡淡的、流动的金色光雾。
随着他的目光注视,岩壁上那些林启画的扭曲符号,竟如同活物般开始自行蠕动、变形、重组!
最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以那个简单圆环为核心的、更稳定也更自然的拓扑结构!
林启的手指颤抖着,几乎不敢触碰那新的图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
“时空的…自洽环?!…这…这超越了…连‘那边’的残存记录都…”
他猛地转向岩洞深处那片最浓郁的黑暗,嘶吼道:
“是你们吗?!那些藏在所有遗迹阴影里的‘观察者’?!这孩子…就是你们投下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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