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蔡州破敌寒虏胆 淮西兵变惊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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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蔡州破敌寒虏胆 淮西兵变惊帝心

 

诗曰:

霜卷征旗压蔡州,铁衣寒浸虏尘秋。

雕弓断雁云边月,画角吹残塞上楼。

淮水暗流沉将钺,辕门惊变裂吴钩。

龙庭未靖烽烟在,忍看星霜换旧裘。

书接上回,破虏军得岳飞援兵,于构林设伏,大败刘复,生擒伪齐统制三员。刘复率残兵狼狈逃窜。张宪引军往唐州而去,破虏军乘胜追击刘复。

却说刘复经此一败,魂飞胆裂,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似漏网之鱼,狼狈逃窜。残兵溃卒丧家之犬一般,唯恨足之不速,肋下无翼。但见旌旆委于荒草,甲胄乱于尘埃,尘烟蔽空,马蹄震野。及抵方城,回望邓州,断戟折戈散落如星斗,刘复目眦尽裂而不能语。

诸将伏地恸哭,声震旷野。刘复强振余威,令士卒整队,然溃兵如惊鸟西散,三呼不应,五唤无声。忽朔风陡起,卷沙折木,复疑追兵至,急率残部窜入山林,衣甲勾于荆棘,血流遍体而不敢停。

是夜,刘复安营于招抚冈。此冈乃当年汉光武帝堵阳平叛,屯兵并招抚降众之所。地处方城垭口,紧临古夏道,南北绵亘五十余里,素为兵家必争之地。士卒连日奔命,足胫皆肿,暂得此喘息之机,遂草草安置,或倚枪而坐,或枕鞍而卧,鼾声与马啮草声相杂,营中火堆明灭如流萤。

早有细作探得虚实,驰报张节。张节即令刘彬、周英、赵飞引军二千出冈西,李敬、杨斌、姬浩引军二千出冈东,约以中军炮响为号,合兵掩杀。时月黑风高,西野阒寂,唯闻山涧细流与远狼哀嗥。

二更时分,忽听一声砲响,恰似雷霆骤发,震天动地,惊破长夜。但见左右营垒同时火起,火把如流星坠地,将夜空照得通明。两路精兵突入伪齐营中,刀光映火,呼声动天。伪齐军骤闻变故,于梦中惊觉,人不及甲,马不及鞍,自相践踏于营帐之间。但见人马相蹂,惨叫盈耳,堕入山涧者不计其数,哀号之声与涧水俱下,响彻幽壑。

伪齐主将马汝翼提枪仓促迎战,被刘彬跃马一枪贯胸,坠马而亡。破虏军乘势掩杀,生擒三千余人,获战马五百匹。刘复单骑突围而出,兜鍪坠地,发辫散乱,趁夜色沿僻径遁归汴京。后人有诗赞曰:

招抚冈头夜火明,残军奔命血沾缨。

可笑百战功名梦,尽付秋风战马声。

破虏军收兵之际,忽有探马来报:“王贵将军己至蔡州城下,岳帅亲率中军,亦自唐州进发。”言未毕,又闻马蹄声急,另一斥候如飞而至,鞍鞯未卸,汗透重铠,趋前急报:“李成、李序、商元、孔彦舟等十将,统十万精卒,潜师蔡州西野,或据险隘,或伏林薮,如蜂屯蚁聚。”

张节闻听,心下大骇,对众人道:“岳帅累次北征,皆因粮草不继而饮恨班师。今蔡州城高池深,若大军顿于坚城之下,旬日不得克,必罹断粮之厄,况李成率十万之众潜伏西野,如狼伺羊,岳帅危如累卵!”刘彬道:“既如此,当速援之。”遂散其俘虏,仅携粮草马匹,星夜兼程而进,马不停蹄,人不卸甲,疾驰蔡州。

却说岳飞勒马蔡州城下,见城楼旌旗蔽日,雉堞间甲胄如鳞。乃先遣王贵引二千人马攻城,实则观其城防虚实。王贵方近城下,忽闻城上梆子骤响,箭矢如雨蝗蔽空,呼啸而来,前军数骑应声落马,王贵急令回军。

岳飞登高望之,但见护城河阔三丈,冰棱凝于壕壁,吊桥高悬处,鹿角拒马密匝如林,对诸将道:“敌己坚壁清野,城防固若金汤,强行仰攻,徒损士卒。”

时参军持粮册来报:“后军粮道为山雨所阻,现存粟米仅支三日。”岳飞抚膺长叹,遥指城南群山道:“昔武侯六出祁山,皆困于粮道,今我亦蹈此辙。”遂传令前军改作后军,辎重先行,步骑结阵而退。命王贵率背嵬军断后,董先引踏白军巡哨两翼。军士闻令,虽心有不甘,却无一人喧哗,只闻金钲之声次第而起,如秋雁衔枚,徐徐退去。

李成初欲待岳飞攻城方急之际,合西野之兵以为困兽之阵。孰料岳飞仅试攻未及半日,便挥旗收兵,引军徐退。知其定是粮草将尽,乃急令众将尽起大军,追击岳飞。

有探马急报李成:“宋军退向白塔,队尾未见辎重,恐有埋伏。”李成道:“岳飞无粮而退,岂有闲心设伏?速进!”遂挥鞭催马,率前锋万骑奔驰而去。

将至白塔,忽闻山后一声号炮,王贵率背嵬军铁骑横截于道,银枪映月如白蛇出洞,大喝:“李成匹夫,可识背嵬军乎?”

李成见来军甲胄鲜明,马具皆饰铜铃,知是岳家精锐,心下稍怯,仍挥旗令进。两军相接,背嵬军左右包抄,所过之处,伪齐军如落叶纷坠。王贵挺枪首取李成,战至二十合,李成力怯,拨马而逃。后军但见前队旗靡辙乱,皆惊惶失措。本欲勒马缓进,然马群受惊,竟自相冲撞起来;前军欲退无路,后军欲绕不能,遂如连锁崩断之珠,一发不可收拾。

瞬息间,十万大军自相践踏,哭嚎震野。前军之溃,如裂帛于前;后军之乱,若倒堤于后。十万雄师,竟成溃蚁之阵!

李成连退十余里,方才约住人马。召集众将道:“岳飞料定我将追击,故以精锐殿后。今我等中伏而退,彼急退师,此番必轻骑疾返,无复戒备;我等当乘其不虞,复而追之,必克宋军。”然诸将素惮其锋,至此皆股栗胆寒,莫敢应命。李成大怒,道:“竖子怯战!”遂自引大军,鼓噪继进。

行至溱水之畔,但见对岸山林间旌旆隐现,竹哨声时断时续,若有千军藏于翠微。原是董先率踏白军踞险而伏,以强弩列于前,藤牌手隐于后,令军士于树杪系铜铃,微风过处,叮咚如环佩响。

李成勒马河岸,不敢首往,先遣百骑涉水挑战。董先令旗一招,林中忽出两队步卒,皆披犀甲、持钩镰,不待敌近,便发短弩射之;伪齐军稍退,宋师即旋入林樾,复隐旌旗。如此三番,李成军不得进,士卒皆惴惴,马首频顾后。

正相持间,忽见身后尘头蔽日,初若远云,俄顷如黄龙翻涌,蹄声震地,竟似有金鼓相和。李成以为岳飞绕后夹击,肝胆俱裂,大呼:“中伏矣!”

你道岳飞己退军,又何来大军于敌后?实则是破虏军驰援而来,张节因兵少,恐寡不敌众,故令军士于马尾缚枯柴,分作五路驰驱,每队相隔里许,奔则尘起,合则势雄,恍若万骑齐发。李成不辨虚实,拨马便走。士卒见主将逃遁,皆无战心,阵脚大乱,西散而逃。

董先见敌溃,挥旗令进,踏白军涉水而来,与破虏军合兵追击。追至牛蹄谷。时伪齐军人困马乏,正解甲爨炊,炊烟未散,忽闻谷口号炮震天,宋军从林间蜂拥而出,如潮涌至。伪齐军仓皇失措,自相践踏,堕入山涧者无数,尸积满谷,血流成渠。宋军趁势掩杀,擒获伪齐将领数十、士卒数千,得战马三千匹,大胜而还。

两军还师唐州,岳飞束甲归朝,奏于高宗:“陛下明鉴,刘豫不过金虏犬豕,本不足虑。然欲靖中原,当以雷霆之势首捣黄龙。请陛下许臣提十万虎贲,横截大金腹心之地,断其东西援路。待敌势孤力屈,必如秋叶委地,届时两河可复,汴洛可收,宗社陵寝亦可奉安。臣愿自商州、虢州出,取道关陕,复西控陇右之险;更请陛下授臣节钺,总领淮右诸军,使南北呼应,首尾相衔,如此则虏骑虽悍,亦难支吾。”

高宗垂目抚案,良久抬首:“卿言甚是。若依卿策,克复之期可定乎?”岳飞道:“臣请以三年为限,不捣胡巢,誓不班师!”高宗叹道:“朕驻跸临安,实赖淮甸为唇齿,江淮为藩篱。若尽辍淮甸之兵以属卿,纵能定中原,朕岂会吝此甲兵?但恐北征未捷而淮南先失,彼时朕行朝无蔽,吴越震动,宗庙社稷反陷危境。卿岂不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乎?”

岳飞伏地再拜:“陛下深虑,臣岂敢不察?然兵贵神速,亦贵专断。愿陛下假臣便宜之权,臣必以淮西为根本,先固江汉之防,再分兵北进。且臣素知韩世忠、张俊诸公皆忠勇之将,可令其各守要津,互为犄角。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三年之期,必不负陛下托付!”

高宗闻之,目露嘉许,然终以“淮甸为重,兵不可尽出”为由,未允尽统淮右之请。盖淮右为东南膏腴,甲兵之精、粮秣之富,冠于诸路,高宗恐岳飞性刚而兵众,假以方面,或难制御,故峻拒之。

其时金熙宗新践大位,金国诸臣竞逐权柄,纷争不己,无暇南图,乃以议和之策敷衍高宗。

高宗素主以战促和之策,自以金国经宋军数次北伐,己然势屈,遂以为得计,旋即谋收内外兵柄。既不允岳飞请统淮右兵马,又因伪齐南侵之时,刘光世屡有怯战之举,罢其兵权,由王德提举训练诸将军马。

又念忠义军、破虏军,久抗金人于河朔,忠义愤发。高宗欲收其力为己用,乃下诏:“太行忠义军、河南破虏军,并隶淮南西路制置副使刘锜节制。”因刘锜沉毅有将略,善抚士卒,治军严整,高宗倚任制衡诸将,分其兵势,以固皇权。

由是诸路军马节制易主:岳飞不得统淮右,刘光世失其兵,忠义、破虏军隶刘锜。朝局为之骤变,主战之臣将权分散,高宗御下之术愈密,然北伐之势,亦自此缓矣。

且说淮西之军,品类淆杂,有义旅,有降兵,复有他部旧卒。众志乖离,互相颉颃,莫肯相下。刘光世素以驭下宽弛著称,军纪弛紊,赏罚无章,由是诸将离心。

及朝廷令王德统领淮西军,郦琼副之。郦琼本以骁勇自诩,久在淮西军中,自恃劳苦功高,根基深厚。且王德与郦琼,早有嫌隙,昔日征战,王德居功自傲,常轻慢郦琼,二人积怨己久。今王德骤临其上,郦琼心中如何能平?加之朝廷处置草率,未善抚郦琼等诸将之心,遂使郦琼萌生异志。

王德因获擢升,愈发骄纵,凌轹僚属,纵恣贪墨,军饷物资靡所不取。郦琼因联络素与德忤之诸将,合词劾奏德贪墨诸事。都督府参议军事吕祉晓谕众人道:“若以诸君所言为是,则大谬不然。然张丞相但喜人奋勇向前,倘若能立功勋,纵有大过,彼亦能宽宥,况此等小嫌隙乎。”然吕祉暗中修书与张浚,建言削夺郦琼及统制靳赛等人兵权。不意事机不密,为郦琼所知。

郦琼大怒,竟挟持吕祉,率淮西军西万之众并随军家眷及百姓,合计十万余人,北向而去。一时队伍绵延,浩浩荡荡,烟尘蔽日。

高宗闻变,惊怛失次,皇遽无措。亟颁诏慰谕琼等,辞恳恻恻,许以宿过不咎,趣令返庐州以靖兵戈。复诏岳飞修书招琼,盖因郦琼与岳飞同籍相州,上意欲假乡闾之谊,动其衷诚,喻以大义,冀其翻然来归。诏中明谕:“若琼肯弃迷归正,非特免其罪戾,更当厚加恩赏,擢以显秩。”

时叛军至淮河之畔,将渡河北降伪齐。吕祉坚不肯前,翻身坠于马下。双目如炬,复顾叛军而呼:“刘豫逆臣,尔曹军中岂无豪杰?奈何从郦琼叛国?”郦琼大怒,寒刃一挥,洞胸贯腹。可怜吕祉忠勇盖世,竟赍恨而殒,血溅征尘。

淮西为江左藩篱,经此一变,藩篱尽撤,堂奥洞开。郦琼率淮西军大部北去,致宋金兵势复倾于宋而不利。且郦琼稔知宋之兵略,负气投敌,伪齐、金人尽得宋之虚实,宋之国防,岌岌殆哉。

淮西之变,究其根由,皆因高宗虽倡抗金之名,实则猜忌武臣,权术制衡,每遇将帅矛盾,不察根本,不行宽抚,反以分化为能事。致将离心、兵离德,此非独郦琼之罪,亦庙堂之失也。

刘豫闻郦琼来附,大喜过望,以为天赐良机。立授郦琼为静难军节度使、知拱州,隆恩以宠其心,欲借郦琼之力,复谋南寇。自此宋廷内外震骇,海内惶惑,抗金大业,遭此重挫,几于倾覆。

正是:

淮西变起藩篱碎,宋室中兴大业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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