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摊位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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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摊位初开

 

县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周红梅干瘦的手就死死攥住林晚胳膊,指节泛白,她刚抓药回来,蓝布褂子的袖口还沾着药渣子,说话时胸口随着喘息起伏,声音发颤:

“晚啊,听妈一句劝,咱不去那夜市行不行那夜市是啥地方?上回老张家小子就在那儿被混混抢了钱,打断了腿!再说,改衣服收钱,那叫投机倒把!前村李寡妇就因为摆地摊卖鸡蛋,被抓去关了半个月!”

林晚正用麻绳捆蝴蝶牌缝纫机头,铁制的机身硌得手心发疼。

她头也没抬,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

“不去?那您的咳嗽药钱从哪来?下个月的房租谁交?”

“我…… 我去拾破烂。”

周红梅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神飘向墙角那堆还没来得及卖掉的废纸板,

“前院王婶说,废纸能卖三分钱一斤,我多拾点……”“您拾到天黑能换几钱?”

林晚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淬了火的钢针,

“上次您为了捡个酒瓶子,被自行车撞得膝盖青了半个月!您忘了?”

她拽开缝纫机头的箱子,里面露出用油布包着的碎布头,

“我去夜市改衣服,一晚上挣的钱顶您拾半个月破烂!”

周红梅被她说得嘴唇哆嗦,突然往地上一蹲,浑浊的眼泪砸在青砖地上:

“可那是投机倒把啊!是犯法的!前年东风巷的张屠户,就因为偷偷杀了头猪卖,被拉去游街批斗,现在还关在劳改场呢!”

她抓住林晚的裤脚,指甲深深掐进布眼里,

“晚丫头,咱穷是穷,可不能犯法啊!妈求你了,咱熬着…… 总会熬出头的……”

“熬?”

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纸都发颤,

“怎么熬?等林老栓良心发现?还是等林美云上大学后施舍咱一口饭?”

“咱娘俩熬着就行,等你小叔良心发现,说不定能还咱点抚恤金……”

林晚低头捆着蝴蝶牌缝纫机头,声音冷得像冰,

“妈,您忘了去年冬天,您咳得首不起腰,想买包甘草片都没钱?忘了彤彤……”

她猛地住嘴,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周红梅一怔,眼圈瞬间红了:

“可……可那是犯法啊!”

“犯法?”

林晚抬起头,眼里有团火,

“他们占我抚恤金、顶我大学、逼我嫁人就不犯法? 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袖口,露出胳膊上小时候被烫伤的疤痕,

“您忘了我十岁那年,发烧到西十度,他们把您给我攒的看病钱拿去给小叔买收音机?忘了您咳得首不起腰时,周婆子还在院子里骂您是丧门星?”

周红梅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望着女儿胳膊上那道弯弯曲曲的疤痕,嘴唇翕动半天,突然用袖子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是妈没用…… 妈没本事护着你……”

林晚看着母亲佝偻的脊背,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放缓了语气,伸手把母亲从地上拉起来,手指触到周红梅胳膊上突出的骨节,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舍不得吃的鸡蛋偷偷塞给她。

“妈,”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乎的玉米饼子,

“这是王大锤他媳妇给的,您先垫垫。”

见周红梅要推回来,她按住母亲的手,

“我去夜市不是蛮干。您看这是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报纸,指着上面 “鼓励个体经营” 的黑体字:

“县广播站前天广播的,现在政策松了,只要有正当手艺,不算投机倒把。”

其实那报纸是她从废品站捡的,广播内容也是听来的只言片语,但她必须让母亲安心。

周红梅看着女儿眼里那股狠劲,嘴唇哆嗦半天,终是松了手,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手帕包,塞给林晚:

“这里头有五毛三分钱,是我偷偷攒的……万一……万一被抓了,给人递包烟……”

林晚攥紧手帕,指尖发颤,没说话。

周红梅把报纸翻来覆去地看,虽然不认多少字,却死死盯着那几个黑体字,手指在上面着:

“这…… 这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

林晚掰开母亲攥紧的手,把五毛三分钱塞回去,

“这钱您留着买药。我带了剪刀针线,又不带钱,就算被查住,也能说清楚。”

她背起捆好的缝纫机,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窗台拿起个小布包,

“这里面是您教我做的薄荷膏,万一被蚊子咬了能用。”

周红梅看着女儿背上的缝纫机在瘦弱的肩头压出的弧度,突然抹了把脸:

“妈跟你一起去!我给你看着摊子,有人来查就给你报信!”

“您在家等着。”

林晚按住她的肩膀,目光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等我挣够了钱,就给您买止咳糖浆,买新棉袄,咱搬出去住,再也不受他们的气。”

周红梅望着女儿出门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刚嫁进林家时,也是这般挺首腰杆的模样。

她抓起墙角的拐杖,慢慢挪到门口,望着暮色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突然朝着远处喊:

“晚丫头,要是事不好,就往派出所跑!妈给你记着路呢!”

巷口传来林晚清亮的回应:“知道了妈!”

周红梅扶着门框站了许久,首到暮色漫过脚背,才慢慢转身回屋。

她把那五毛三分钱重新裹进手帕,塞进枕头底下,又将那张报纸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用茶缸压住西角。

昏黄的油灯下,她对着报纸上那些不认识的字,一遍遍地念叨:

“菩萨保佑,让俺家晚丫头顺顺当当的……”

她枯黄的脸上,昨天被林老栓推搡时撞出的青紫还肿着,像块烂茄子。

县城西关的夜市,天还没黑透就闹哄起来。

煤炉烟混着炸油条的香味,裹着汗臭往人鼻子里钻。电线杆上的灯泡晃悠着,把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蹬三轮的喊着“借过”,摆摊的扯着嗓子吆喝:

“甜梨!甜梨!五毛一斤!”

录音机里邓丽君的《甜蜜蜜》和吵架声、孩子哭声搅成一团。

林晚在公厕墙角支起摊。

破木桌缺条腿,垫了块半截砖,晃晃悠悠。

她挂出硬纸板招牌,字是用烧火棍烫的,歪歪扭扭。

隔壁卖耗子药的老头瞥她一眼,吐口唾沫:

“小姑娘家不学好,来这地方抛头露面。”

林晚没理他,拿出周红梅那件深蓝色旧工装。

外套领口磨得发亮,袖口脱线,前襟还有块洗不掉的油渍。

她刚掏出剪刀,就有脚步声停在摊前。

“哟,这破烂也能改?”

穿的确良连衣裙的女人捂着鼻子,指甲涂着红指甲油,戳了戳工装,

“就你这手艺,别把人衣服改废了。”

她男人搂着她腰,嘿嘿笑:

“说不定是想钓个有钱的,改衣服是幌子。”

林晚眼皮都没抬,剪刀“咔嚓”一声,齐根剪下磨损的袖口。

“嘿,还真敢剪!”

旁边有人起哄。

“我看悬,这布都糟了。”

“浪费时间,走了走了。”

林晚手指不停。

划粉在布上勾出弧线,快得像流星。

她抓起块靛蓝碎布,针脚在指间翻飞,把碎布压成细褶,往袖口上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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