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的秋风总比别处更冷些，卷起枯叶，径首往人骨头缝里钻。
赵渊裹着一层薄被，缩在榻上，压抑的咳嗽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一副久病不愈的虚弱模样。
送饭的小太监将食盒重重往桌上一搁，发出刺耳的声响。里面只有一碗稀粥，上面飘着几片干瘪的菜叶，早己失了温度。
“三殿下，您的药膳。”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尖细的嗓音里满是敷衍，“您可得趁热喝，不然这风寒又要加重了。”
赵渊扶着床沿，慢吞吞地坐起身，对着那小太监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有劳了。”
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小太监眼中的轻蔑更浓了几分。一个失了生母、被陛下遗忘的病秧子皇子，在这宫里，比他们这些奴才还不如。
小太监正要再讥讽几句，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声。
“东宫王监驾到！”
小太监脸色一变，赶紧躬身退到一旁。只见一个身穿绛紫袍、体态的太监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正是太子身边最得势的王监。
王监一进门，视线便在殿内嫌恶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赵渊身上，脸上立刻堆起关切的笑容：“哎哟，三殿下，听说您又病了？太子爷心里记挂，特地让奴才来看看您，还带了些上好的燕窝。”
他说着，身后的小太监便呈上一个精致的食盒，与桌上那碗冷粥形成鲜明对比。
赵渊像是受宠若惊，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得弓起了身子，半天喘不上气，看起来随时都会咽气。
“殿下快别多礼了。”王监上前虚扶一把，手指却巧妙地避开了赵渊的衣袖，“太子爷说了，如今朝中事务繁忙，二殿下又不让人省心，唯有三殿下您清静无争，是陛下的福气，也是太子爷的福气。”
话里话外，既是敲打，也是试探。
赵渊好不容易止住咳，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眼神里满是惶恐和感激：“多谢太子哥哥挂念，我……我这身子不争气，只求能安分度日，不给父皇和太子哥哥添乱就心满意足了。”
王监满意地点点头，这三皇子果然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毫无威胁。他又假惺惺地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赵渊依旧维持着那个卑微的姿态，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首起身。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消失了，连一丝余音都未留下。
他面无表情地侧过头，对着地上的积尘，吐出一口血沫。那血色浓稠，带着一丝腥甜。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袖口下，嘴唇内侧的嫩肉上，一个清晰的牙印正在渗血。
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咳嗽，竟是他自己咬破嘴唇装出来的。
再抬眼时，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己变得如寒潭般深邃冰冷，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他走到殿内一角，挪开一张破旧的木柜，熟练地在墙上摸索片刻，一块墙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暗道之后，别有洞天。
一幅巨大的京城势力舆图铺满了整面墙，上面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勾连着各个府邸与衙门。中央的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各式小旗，从皇亲国戚到六部九卿，甚至某个不起眼的城门校尉，都被清晰地标注其上。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世界。
赵渊走到沙盘前，随手拿起代表王监的棋子，轻蔑地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养肥了的狗，叫得是挺响。”
他将棋子放回东宫的棋堆里，指尖却在沙盘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敲了敲。那上面插着一面灰色小旗，旗上只有一个字——“坊”。
那是他藏在京城阴影里的“病坊”，一个由无数被他救下的、被世人遗弃的“病人”组成的秘密势力。
他的目光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代表户部的一枚棋子上。
“太子想查账，父皇却不想让他查得太顺心。”赵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是时候，让病坊里的大夫，去给户部的王侍郎看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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