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巨大绒布,沉沉地覆盖在“狼牙”特种部队的驻训基地上空。白天的喧嚣与暴烈暂时蛰伏,只有夜风不知疲倦地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游荡,卷起细小的沙砾,敲打着医疗帐篷的帆布外壁,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细小的鬼魂在低语。
帐篷内,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行军床上,林晚蜷缩着身体,薄薄的毯子盖到下巴,却无法隔绝身下硬板床的冰冷和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眼睛闭上,就是那擦耳而过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厉啸!是身体被狠狠按倒在滚烫沙地上时,尘土和硝烟呛入口鼻的窒息感!是肩膀上那只铁钳般大手留下的、仿佛烙印般灼热的指痕!是鼻尖萦绕不散的、属于顾沉舟身上的浓烈硝烟味、汗味和铁血气息!还有……他掌心那枚兀自冒着青烟、滚烫得几乎灼伤视线的黄铜弹壳!
每一个细节都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反复切割着她紧绷的神经。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肩膀那片残留着滚烫触感的皮肤。她翻了个身,行军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帐篷外呼啸的风声,仿佛又变成了子弹破空的尖啸。
“睡不着?”旁边行军床上传来同组李医生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她也被白天的惊吓折腾得不轻。
林晚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干涩沙哑。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李医生摸索着坐起来,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倒了小半杯透明的液体递过来。一股浓烈、辛辣、带着独特粮食发酵气息的味道瞬间在狭小的帐篷里弥漫开来。
“喝点?正宗的高粱烧,压压惊,驱驱寒气。”李医生的声音在昏暗里带着点安抚,“这鬼地方,白天热死人,晚上冻死人,还净是些吓死人的动静。”
林晚看着那杯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晃动的液体,犹豫了。她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但此刻,身体深处残留的冰冷恐惧,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顾沉舟的滚烫触感和硝烟气息,像两条毒蛇般纠缠着她,让她迫切地想要寻求某种麻痹和解脱。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接过了那个小小的不锈钢杯。辛辣刺鼻的气味首冲鼻腔。
“小口喝,劲儿大。”李医生提醒了一句,又躺了回去,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帐篷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风声和同伴的呼吸声。林晚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仿佛看到了白天训练场上翻腾的沙尘和硝烟。她一咬牙,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一股极其猛烈的灼烧感如同火焰般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搅!辛辣、苦涩、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劲,瞬间冲垮了所有矜持和克制。
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混沌的暖意,开始从那灼烧的中心向西肢百骸扩散。冰冷僵硬的指尖似乎有了点知觉,紧绷的神经也在那蛮横的暖流冲击下,开始变得迟钝、麻木。
她又抿了一小口。这一次,灼烧感依旧强烈,但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那股混沌的暖意更浓,像一层朦胧的雾气,包裹了她混乱的大脑和惊悸的神经。白天的恐惧、肩膀的灼热、顾沉舟冷硬的下颌线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在这暖雾中变得模糊、扭曲、遥远起来。
身体开始发软,沉重的疲惫感混合着酒精带来的暖意和眩晕,沉沉地压了下来。她感觉帐篷似乎在微微旋转,应急灯的光晕变成了模糊的光团。
胃里那点可怜的晚餐早己消化殆尽,此刻被烈酒刺激着,隐隐有些不适。一股强烈的干渴感涌了上来。
水……需要水……
林晚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脚下有些虚浮。她摸索着穿上鞋,掀开帐篷的门帘。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沙砾猛地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噤,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眩晕淹没。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岗哨的探照灯偶尔扫过,划破浓重的夜色。营区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换岗口令声。她凭着白天模糊的记忆,朝着营房区公共洗漱间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夜风一吹,酒意似乎更上头了。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视线模糊,营房一栋栋在黑暗中看起来都差不多,灰扑扑的,像沉默的巨兽。
她好像……走错路了?白天来的时候,医疗帐篷到公共洗漱间似乎没这么远?而且……这边的营房,好像更……安静?一种属于男性的、冷硬整洁的气息,似乎比别处更浓?
头越来越沉,胃里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烈。她急需找个地方喝口水,或者……吐一下?
前面不远,一栋营房的一楼,一扇铁门似乎没有关严,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线。有水声?是洗漱间吗?
林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加快脚步,几乎是扑到了那扇虚掩的铁门前。她伸手,用力一推!
吱呀——
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一股极其浓烈、极具侵略性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混合着水汽、肥皂的清新和一种独属于顾沉舟身上的、冷冽干燥的味道,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
林晚被这浓烈的气息冲得呼吸一窒,混沌的脑子更加迷糊。她下意识地抬脚,迈了进去。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温热潮湿的水汽。
就在林晚眯着眼,努力适应光线,寻找水龙头时,她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了房间中央的那个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顾沉舟显然刚冲完凉。他就站在房间中央简陋的水泥地板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正抬手用一条半旧的军用白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短发。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宽阔厚实、如同花岗岩雕刻般的肩背轮廓,每一块肌肉都贲张着力量,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水珠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滚落,沿着脊柱深刻的沟壑,滑过紧窄精悍的腰线……
而那条松垮地系在他腰间的军用白毛巾,成了此刻唯一的、摇摇欲坠的遮蔽。
林晚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混沌的酒意被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惊得瞬间消散了大半!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极大,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顾沉舟擦拭头发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转过了身。
昏黄的灯光下,水珠顺着他壁垒分明、块垒清晰的腹肌沟壑缓缓滚落,没入腰间那条松垮的白毛巾边缘。他的胸膛宽阔厚实,上面布满了各种新旧疤痕,如同无声的勋章。湿漉漉的短发还在滴着水,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的额头和冷硬的鬓角。
当他的目光,精准地、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穿透昏暗的光线,首首地落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林晚脸上时——
空气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
顾沉舟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清闯入者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错愕、难以置信,随即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带着被侵犯领地般的凛冽怒意所覆盖!
他周身那股慵懒放松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猎豹被惊醒般的、极度危险的低气压!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刀!
没有任何言语。
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速度,猛地抓起身旁行军床上随意搭着的一件深绿色迷彩作训服上衣!动作迅猛如电,带着破空之声!
刷啦!
那件宽大的迷彩服被他狠狠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甩开,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自己精悍的上半身!湿漉漉的布料瞬间紧贴在他贲张的肌肉上,勾勒出更加惊心动魄的轮廓。水珠迅速洇湿了迷彩服的肩背。
他一只手死死攥着迷彩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按住了腰间那条松垮的、此刻显得异常单薄的白毛巾。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林晚苍白的脸上,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强行压抑着什么。那紧抿的薄唇终于开启,吐出冰冷、低沉、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林医生。”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凛冽寒意,清晰地砸下后半句:
“你走错营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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