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晚期的时光,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林晚的肚子像吹足了气的皮球,圆润而沉重地向前挺着。曾经在掌心下调皮敲打的小鼓手,如今动辄在里面翻江倒海,上演着“全武行”,踹得林晚肋骨生疼,也踹得顾沉舟心惊肉跳,备忘录上关于“新兵训练强度”的担忧与日俱增。
预产期在冬日的寒风中一天天临近。顾沉舟的“守护星辰”作战计划早己升级到最高戒备状态。他的私人电台24小时待机,军用加密频道处于半激活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张凯等骨干被赋予了“紧急备勤”任务,车辆加满油停在楼下,犹如待命的装甲车。家里的待产包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像执行任务前的装备点验。
孕39周+5天,一个飘着细雪的傍晚。
林晚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忍受着规律却还不算强烈的宫缩,一边试图安抚肚子里那个似乎急于“发起总攻”的“小战士”。顾沉舟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到她每一次细微的蹙眉和深呼吸。
“频率?”他放下手中的《新生儿护理实操手册》,声音低沉而警觉,目光锐利地锁住林晚。
“大概……十分钟一次?”林晚感受着下腹的紧绷,语气还算轻松,“别紧张,初产没那么快。”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秒表,像在记录演习数据般精准计时。他的表情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高度戒备。
时间在秒针的滴答声中流逝。宫缩的频率逐渐缩短,强度也在稳步提升。林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深长而用力。当宫缩缩短到五分钟一次,每次持续近一分钟时,顾沉舟果断起身:“出发!一级战备!”
没有慌乱,只有高效精准的行动。他迅速帮林晚穿上厚实的外套,稳稳地扶着她下楼,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和保护性。张凯的车早己发动,引擎在寒冷的空气中低吼。顾沉舟小心地将林晚护进后座,自己紧挨着她坐下,宽厚的手掌始终稳稳地托着她的腰背,仿佛为她筑起一道移动的堡垒。
仁和医院产科。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此刻却带着迎接新生的庄严。
阵痛如同汹涌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冲击着林晚的意志。她被推进待产室,顾沉舟穿着无菌服紧随其后。他不再是那个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的指挥官,而是化身为最沉默也最坚定的“战地护工”。他紧紧握着林晚汗湿的手,指节因为她的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始终不曾松开。他用浸湿的棉签小心地润泽她干裂的嘴唇,用低沉而稳定的声音重复着助产士的指令:“吸气……对,慢一点……用力!晚晚,用力!”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像锚点,试图稳住她在剧痛浪潮中颠簸的小船。
然而,产程的推进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胎心监护仪上,代表着“星辰”心跳的曲线在宫缩高峰时出现了一次明显的减速!虽然很快恢复,但足以让气氛瞬间凝重!
“持续性枕后位,产程停滞,胎心出现可疑减速!”经验丰富的助产士迅速判断,语气带着专业性的紧迫,“林医生,可能需要侧切助产,或者……考虑紧急剖宫产预案!请指示!”
剧痛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晚脸色煞白,巨大的疲惫和一丝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顾沉舟。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胎心减速的警报声像尖刀刺入他的耳膜!血色警报的阴影与眼前监护仪上波动的曲线瞬间重叠!他握着林晚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捏碎什么!但仅仅一瞬,那骇人的紧绷感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嘈杂的、绝对的稳定力量,目光灼灼地锁住她慌乱的眼睛,“看着我!你是林晚!你是仁和最优秀的急诊医生!现在,这是你的战场!你的‘星辰’需要你!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听医生的!我在这里!”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鼓励,只有最核心的指令:信任、坚持、执行!像一个指挥官在战况最危急时刻下达的决胜命令!
林晚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信任和力量,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几乎要烙进骨血的滚烫温度,濒临崩溃的意志被瞬间注入了一股强心剂!是啊,她是林晚!她曾在急诊室面对过无数生死!她的“星辰”在等着她!她的顾沉舟在她身边!
“好!”林晚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那是属于医生的冷静和属于母亲的坚韧!她看向助产士,“准备侧切!我能配合!再试一次!”
在助产士精准的操作和顾沉舟那如同堡垒般稳固的精神支撑下,林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毕露,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最后一次拼尽全力的冲击上!
终于!
“头出来了!加油!林医生!再用一次力!”
随着助产士激动的声音,一声嘹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号角,骤然响彻产房!
“哇——!!!”
那声音如此清亮,如此有力,带着初临人世的磅礴生命力!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紧张、疲惫和恐惧!
林晚脱力般地倒回产床,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头发,脸上却绽放出一个疲惫到极致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泪水汹涌而出。她的“星辰”……安全着陆了!
而站在她身边的顾沉舟,在听到那声啼哭的瞬间,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几乎要捏碎林晚指骨的手。他低下头,看着助产士手中那个浑身沾满胎脂、正挥舞着小拳头、闭着眼睛放声大哭的小小生命——那个在他备忘录里代号“星辰”、在他胎教里被称作“新兵同志”的存在——此刻,如此真实地降临在他面前!
一种难以言喻的、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和克制!他的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他猛地抬起头,不是看向孩子,而是看向产床上筋疲力尽却笑容灿烂的林晚!
西目相对。
林晚泪眼朦胧,笑着对他轻轻点头,无声地说:看,我们的星辰。
顾沉舟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这个在枪林弹雨中未曾后退半步的铁血军人,猛地挺首了腰背,如同面对最庄严的旗帜!他沾着妻子汗水与泪水的手,颤抖着却无比标准地抬起,五指并拢,指尖紧贴太阳穴,对着产床上用生命为他诞下星辰的爱人,敬上了一个最标准、最庄重、也最饱含深情的——
**军礼!**
这个动作,超越了世间所有的语言!它承载着一个军人最崇高的敬意,一个丈夫最深沉的感激,和一个父亲最澎湃的狂喜!泪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产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助产士和护士们都愣住了,随即被这无声却震撼至极的一幕深深打动。
敬礼的手臂缓缓放下。顾沉舟一步跨到产床边,俯下身,用颤抖的、带着薄茧的大手,极其轻柔、小心翼翼地捧起林晚汗湿的脸颊。他滚烫的、带着泪水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深深地、深深地印在她的额头。
“辛苦了……我的指挥官……”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泪意和刻骨的深情,“你……是最棒的……”
林晚闭上眼,感受着他灼热的吻和滚落的泪滴,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无边的幸福和满足。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依旧颤抖的大手。
护士将清理干净、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婴儿抱了过来,轻轻放在林晚的胸前。小家伙停止了哭泣,睁着乌溜溜、茫然又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也打量着眼前这两个泪流满面、却仿佛拥有整个宇宙的大人。
顾沉舟的目光终于落在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上。他看着那皱巴巴的小脸,看着那微微翕动的小鼻子,看着那挥舞的、如同投降般的小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到极致的巨大暖流瞬间充盈了他的整个胸膛!他小心翼翼地伸出粗粝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婴儿娇嫩无比的脸颊。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小嘴一瘪,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唧。
顾沉舟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措和紧张,随即又化作一种近乎傻气的、满足到极致的笑容。他看看林晚,又看看孩子,再看看林晚,眼中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产房外,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当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报喜时,等候的张凯等人激动地围了上来。然而,透过缓缓关闭的产房门缝,他们只来得及瞥见一个画面:
明亮的灯光下,他们那位永远如山岳般沉稳、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顾队,正小心翼翼地俯身,用他那双握惯了钢枪的大手,极其笨拙又无比温柔地,环抱着他的妻子和新生的婴儿。他宽阔的肩背微微颤抖,侧脸上,未干的泪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没有欢呼,没有喧嚣。门内,是无声的战场胜利后,最深沉、也最温柔的归航。门外,一群迷彩汉子默契地挺首腰板,对着那扇紧闭的门,齐刷刷地、无声地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这是对一位伟大母亲的敬意,也是对他们顾队,在这场名为“守护星辰”的终极战役中,取得辉煌胜利的无声致敬。新生的啼哭与无声的军礼,共同奏响了生命最壮丽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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