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处置室的灯光在顾沉舟沉睡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趴在冰冷的处置台上，呼吸均匀绵长，眉宇间积压多日的风霜和紧绷，终于在这片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狭小空间里彻底舒展开。林晚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后背那片被白色敷料覆盖的“领地”——那是她亲手缝合、重新守护好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着无名指上那枚沾染了一点血污的戒指，冰冷的铂金圈似乎还残留着他风雪归途的寒意，却又奇异地透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顾沉舟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便迅速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只是眼底沉淀着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定。他微微侧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守在一旁的林晚。
“醒了？”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感觉怎么样？后背疼得厉害吗？”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她。那眼神专注而复杂，有长途奔袭后的倦怠，有伤口被妥善处理后的放松，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近乎贪婪的凝视。他动了动，想撑起身，后背肌肉的牵扯立刻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别乱动！”林晚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医生特有的严厉和一丝后怕，“伤口刚缝合好，撕裂得很严重，还有感染迹象！不想再躺几个月就老实趴着！”
顾沉舟顺从地趴了回去，没再试图起身，只是侧着脸，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林晚脸上。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轻轻握住了林晚放在处置台边缘的手。指尖触碰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更加用力地包裹住她的手，仿佛要确认那冰凉的触感是真实的。
“晚晚……”他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比风雪中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郑重，“我们结婚吧。”
不是询问，不是试探，是斩钉截铁的陈述句。经历了风雪归途的惊惶，伤口撕裂的剧痛，在确认她安然无恙、重新被她亲手“修补”好的此刻，这个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磐石，坚定无比。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对上他那双写满了“立刻、马上、刻不容缓”的深邃眼眸，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矜持、所有曾经盘踞心头的恐婚阴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反手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指，用力地、清晰地点头：“好！”
一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沉舟眼底漾开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光芒！他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指骨，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
“现在！”他斩钉截铁，眼神灼灼，“去民政局！领证！”
“现在？！”林晚愕然，看着他后背厚厚的敷料和苍白的脸色，“你伤成这样……”
“这点伤算什么！”顾沉舟打断她，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屑和不容置疑，“死不了！晚晚，”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急切，“我等不了了。演习结束了，报告批了，你也答应了。就现在！立刻！马上！把你名字写在我户口本上，我才踏实！” 那份风雪归途中的惊惶和后怕，似乎只有这个红本本才能彻底驱散。
林晚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持和深藏的不安，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明白，这场风雪夜奔袭，这场伤口撕裂的代价，背后是他对她安危的极致恐惧。唯有最牢不可破的契约，才能安抚这颗伤痕累累却依旧为她滚烫跳动的心。
“好，”她再次点头，声音温柔而坚定，“现在就去。”
***
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混合着油墨、纸张和喜庆的气息。一对对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新人穿梭其中，填表、拍照、宣誓、领证。
顾沉舟和林晚的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顾沉舟穿着林晚从急诊科储物柜里翻出来的、一件略显宽大的医生备用白大褂，勉强罩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遮掩了里面厚厚的绷带和无法穿好的常服。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后背的疼痛让他的坐姿略显僵硬，但腰杆却挺得笔首，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他一手紧紧握着林晚的手，另一只手有些笨拙地填写着表格，眉头紧锁，仿佛在执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作战任务。
林晚坐在他旁边，穿着日常的毛衣和牛仔裤，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看着顾沉舟因为后背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因用力握笔而指节泛白的手，看着他专注填写表格时那如临大敌般的严肃侧脸……心头酸软一片。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小学生，用尽全力书写着关乎他们一生的契约。
轮到拍照环节。
“两位新人，靠近一点，笑一笑！”摄影师热情地指挥着。
顾沉舟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后背的疼痛和巨大的不自在让他的表情显得异常僵硬，甚至有些凶狠。林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的窘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主动伸出手，轻轻环住他僵硬的手臂，将头微微靠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肩膀上。
感受到她的贴近和依赖，顾沉舟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一丝。他侧过头，看着林晚近在咫尺的笑靥，看着她眼底温柔的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驱散了疼痛和僵硬。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揽住。嘴角，终于缓缓地、有些生涩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完美的笑容，带着伤痛的痕迹和军人特有的硬朗，却无比真挚，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
咔嚓！
快门声定格下这一瞬间。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冷峻军人，笑容生硬却温柔；依偎着他的急诊医生，笑容温暖而明媚。背景是民政局普通的红墙，却成了他们独一无二的战场纪念。
宣誓，签字，按手印。
当两本崭新的、印着庄严国徽的红色小册子被工作人员郑重地递到他们手中时，顾沉舟握着林晚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林晚吃痛地低呼了一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手里那本红册子，指腹用力地着封面上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激动、释然和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
他翻开内页，目光贪婪地扫过上面的信息——他的名字，她的名字，并排在一起。那张有些生硬却无比真实的合照。还有那个鲜红的、代表官方认可和最终归属的印章。
尘埃落定。名分落定。归属落定。
“晚晚……”他抬起头，看向林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巨大的满足，“我的了。” 不再是废墟上的嘶吼，不再是黑暗中的宣告，而是带着红本本为证的、不容置疑的确认和拥有。
林晚的眼眶瞬间。她翻开自己那本结婚证，看着照片上相依偎的两人，看着并排的名字，指尖轻轻拂过那个鲜红的印章。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生死考验，所有的风雪兼程，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尘埃落定。她用力回握着他滚烫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嗯，你的了。”
走出民政局大门，冬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身上。顾沉舟一手紧紧攥着那本小小的红册子，仿佛攥着稀世珍宝，另一只手依旧固执地牵着林晚，力道丝毫未松。后背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被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压制下去。
“婚礼，”他侧头看向林晚，眼底燃烧着比阳光更炽烈的光芒，“下个月。不能再拖了。”
“下个月？”林晚有些惊讶，“时间太，而且你的伤……”
“伤没事！”顾沉舟斩钉截铁，“婚礼必须办！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顾沉舟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的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执行力和一种不容分说的占有欲，“场地定了，就在军区礼堂。婚纱是现成的‘月光誓言’。其他的……”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运筹帷幄的光芒，“交给弟兄们他们去办。”
顾沉舟嘴角勾起一个罕见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掏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首接开了免提。
电话秒接。
顾沉舟声音拔高，带着绝对命令的口吻，“全体都有！听好了！老子结婚了！红本本到手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紧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几乎要掀翻房顶的欢呼和口哨声！
“卧槽！牛逼啊队长！”
“红本本！嫂子威武！”
“队长！请客！必须请客！”
顾沉舟嘴角的笑意更深，在一片喧嚣中，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现在，交给你们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下个月！老子婚礼！”
“场地，军区礼堂！时间，待定！要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含笑看着他的林晚，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迷彩主题！给我办出咱们特种部队的排场！要让所有人知道，林晚，是我顾沉舟用命、用红本本、用迷彩的忠诚，娶回来的媳妇儿！”
“听明白没有？！”
“明白——！！”
“保证完成任务！队长！嫂子！”
“迷彩婚礼！必须的！排面拉满！”
电话那头瞬间炸开了锅，士兵们激动得语无伦次，口号声、保证声、兴奋的怪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青春的荷尔蒙和纯粹的祝福。
顾沉舟满意地掐断了电话，喧嚣戛然而止。他看向林晚，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期待：“怎么样？我的兵，办事效率一流。”
林晚看着他孩子气的炫耀和那份毫不掩饰的、要将她彻底纳入他世界和荣光的霸道，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晃了晃两人紧紧相扣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他手中那本鲜红的结婚证相映成趣。
“好，”她笑着，眼底有晶莹闪烁，“迷彩婚礼。我要穿着‘月光誓言’，站在你的迷彩世界里。”
红本本在手，迷彩下的誓约，终于要从璀璨的婚纱店，走向更盛大的、属于他们的战场。急诊科医生林晚，即将成为迷彩世界里，最耀眼的新娘。而她的军人丈夫，己经迫不及待地，要用整个军营的排场，向世界宣告他的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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