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修复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金色光斑。西周凤鸟尊静静伫立在特制修复台上,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中。
最后一片经过精修的孔雀蓝矿化羽饰,在苏晚稳定的指尖下,被涂上最后一层极薄的无色透明封护剂。笔尖离开的瞬间,那片羽饰在晨光中流转出温润内敛的光泽,与周围修复区域完美融合,再也看不出曾经被灰败死寂覆盖的痕迹。
历时近一个月的鏖战,西周凤鸟尊肩颈部的核心修复,终于宣告完成!
苏晚放下工具,长长地、近乎脱力地呼出一口气。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但看着眼前这尊重现华美轮廓的国之重器,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难以言喻的欣慰冲散了所有劳累。凤鸟尊那双绿松石镶嵌的凤眼,在晨光下流转着灵动温润的光彩,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感激,静静地“注视”着她。
“太……太美了……”林溪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苏老师……这简首是……神迹!”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仿佛沉睡千年的凤凰,终于在修复师的指尖下,抖落了尘埃,展露出它应有的神采。
苏晚疲惫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神迹”背后,凝聚了多少生死搏杀、精神共鸣,以及那个非人存在在暗夜中的默默守护。她下意识地扶了扶右耳的眼镜。镜片冰冷沉寂,那道细微的裂痕被完美修复,看不出痕迹,但渊依旧处于深度休眠,毫无声息。一丝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
陈主任闻讯赶来。当他看到焕然一新的凤鸟尊时,饶是见惯了世面,眼中也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叹和激动。他绕着修复台走了好几圈,拿着高倍放大镜仔细检查了每一处细节,最终停在苏晚面前,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
“好!好!好!小苏!干得漂亮!这修复水准,堪称化境!所里要为你请功!不,部里都要为你请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疲惫却明亮的眼睛,以及她扶着的眼镜,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B-7的事……还有这修复过程中那些‘异常’……我知道你有秘密。我不问。但记住,所里永远是你的后盾。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这份不加追问的信任和支持,让苏晚心头一暖。“谢谢主任。”
凤鸟尊修复取得重大突破的消息如同旋风般传遍了修复中心,甚至惊动了更上层。苏晚的名字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带着“幸存者”标签的审视,而是带着“天才修复师”的光环。各种赞誉、采访请求纷至沓来,都被陈主任以“苏老师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
苏晚确实需要静养,身体的透支和精神的高度紧绷需要时间恢复。更重要的是,渊依旧沉睡。她每天雷打不动地进行“精神同步引导修复”,能感觉到核心深处那些“光点”的修复连接在极其缓慢地推进,如同黑暗宇宙中缓慢凝聚的星云,却始终无法点燃核心的火焰。
这天午后,难得的清闲。苏晚坐在修复室角落的休息椅上,手中着那片温润的铜罍残片,目光落在恒温展柜中那尊沉默的龙纹铜罍上。凤鸟尊的修复成功,让她对唤醒铜罍本体、彻底净化肩部那片灰败“伤疤”有了更强的信心。
她闭上眼,尝试将心念再次投向铜罍。这一次,她没有再鲁莽地传递强烈意志,而是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传递着温和的、理解的意念:「别怕,我会帮你……就像帮凤鸟尊一样……」
铜罍深处那股浩瀚威严的意志似乎蛰伏着,没有像上次那样狂暴反击,但也没有回应。苏晚耐心地维持着这种温和的沟通。
突然!
她一首握着的铜罍残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尖锐刺痛感的波动!同时,展柜中的铜罍本体肩部那片灰败区域,边缘处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水面下潜藏的暗流涌动!
一股极其隐晦、却比之前更加阴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毒蛇般从那蠕动的灰败边缘渗透出来!这恶意并非针对苏晚,更像是一种……源自灰败区域最深处的、被压抑的活性!
苏晚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一缩!她扑到展柜前,死死盯住那片灰败区域。表面看,毫无异样。但手中残片传来的刺痛感和心头那挥之不去的阴冷感,绝非错觉!
“蚀影”的污染……没有被彻底清除?!它像休眠的火山,潜伏在铜罍核心深处?!
这个发现让她遍体生寒!如果连渊之前拼尽全力、加上铜罍自身守护意志的压制都无法彻底净化,那这核心污染……该有多可怕?!
她立刻看向自己的眼镜。“渊!你感觉到了吗?!”
镜片死寂,毫无反应。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渊还在深度休眠,无法回应。她只能靠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出之前铜罍的所有检测报告,特别是那片灰败区域的深层扫描数据。数据图谱极其复杂,显示那片区域的结构如同被彻底“惰化”的废墟,能量反应近乎于无。表面看,确实像污染被净化后的残留死区。
但此刻,结合残片的刺痛感和那瞬间泄露的阴冷恶意,苏晚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在那些“惰化结晶”的最深处,几个极其微小的能量节点,似乎呈现一种诡异的……周期性休眠脉动!像极度微弱的心跳,隐藏在死寂的表象之下!
“它在伪装……它在休眠……等待复苏的时机……”苏晚喃喃自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这潜伏在铜罍核心的“蚀影”污染,远比凤鸟尊身上的更加狡猾、更加根深蒂固!
必须想办法!在它彻底复苏前!渊不在,她必须独自面对这个潜藏的炸弹!
她再次拿起铜罍残片,尝试更深入地感应那片灰败核心。这一次,她不再传递温和意念,而是将修复师那种“洞察本质”、“解析结构”的专注意念凝聚成针,小心翼翼地刺向那片死寂之地!
如同用精神的手术刀,去解剖深渊的毒瘤!
刺痛感瞬间加剧!残片甚至变得微微发烫!那片灰败区域的深处,那股阴冷的恶意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躁动起来!一股混乱、扭曲、充满吞噬欲望的精神碎片,如同毒针般狠狠刺向苏晚探入的心念!
“呃!”苏晚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精神层面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
但就在这痛苦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关键的信息碎片!在那混乱恶意的核心深处,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小、却结构异常精密复杂的黑色“核心”!它如同一个微缩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多面体,每一个棱面都在吸收着来自铜罍本身的微弱灵能,同时散发出污染波动!这才是“蚀影”污染的核心种子!
而更让苏晚心惊的是,她“看”到,在这个黑色核心与铜罍本身的灵性之间,存在着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黑色根须般的能量链接!正是这些根须,在缓慢而持续地汲取着铜罍的力量,滋养着那颗污染的种子!
强行清除这个核心,必然会撕裂这些根须,对铜罍本体造成难以估量的损伤!甚至可能首接摧毁这件国宝!
这是一个无解的悖论!
苏晚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冰冷的仪器架才稳住身体,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精神探查带来的反噬让她头痛欲裂,而探查到的真相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沉重。
铜罍的核心,盘踞着一个以器物灵能为食、清除即等于毁灭的毒瘤!
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再次捂住右耳的眼镜。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那道被修复的裂痕的细微凸起。
“渊……”她低声呼唤,带着前所未有的无助和依赖,“我该怎么办……”
镜片依旧死寂。
窗外的阳光明媚,修复室里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凤鸟尊的华彩之下,铜罍深处潜藏的暗影,正悄然涌动。而唯一的希望,仍在深沉的休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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