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的哭嚎刺穿夜幕。墙角蜷缩的小小身躯筛糠般颤抖,摊开的掌心星纹正被墨汁般的污秽浸染,原本莹润的光芒寸寸熄灭。紧接着,隔壁王婆家的窗缝挤出幼童嘶哑的啼哭,村西头又传来张婶的惊呼——所有幸存的“星孩”,掌心星纹都在枯萎凋零!枯死的纹路中逸散出浑浊灰气,如受无形牵引,百川归海般涌向村口那株老槐。槐树皮上天然的星纹回路骤然亮起妖异的紫黑光芒,虬结的树干如同被无形巨手攥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粗壮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皲裂!
“槐树是阵眼!”云逍目眦欲裂,桃木杖狠狠贯入脚下泥土,杖端那点倔强的青芽疯长成碧绿藤蔓,闪电般缠向扭曲的树干,“星骸在抽地脉,毁根基!”
藤蔓触碰槐树的刹那,异变陡生!皲裂的树皮猛然翻卷,千百条漆黑的根须毒蛇般破土而出,带着腐败腥气绞向藤蔓。刺耳的撕裂声炸响,蕴含生机的藤蔓寸寸断裂!桃木杖如遭重击,杖身裂纹蔓延开去,“开阳”星辰的光辉发出一声哀鸣,彻底熄灭!云逍喉头一甜,殷红的血丝溢出嘴角,沉重的反噬之力几乎将他钉在原地。
漫天翻卷的漆黑根须织成遮天巨网,带着死亡阴影扑向地上昏迷的孩童!目标正是缩在墙角、星纹己完全灰败的芸娘!
“拦住它!”老村长嘶吼着,枯瘦的身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速度,合身扑向芸娘。然而黑须仅仅一记抽击,老人便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磨上,鲜血瞬间染红了灰白麻衣。
“芸娘——!”小蝶凄厉尖叫,抓起地上半截染血的麻绳就要冲过去。黑须巨蟒般卷至,死亡的气息己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
“嗡——!”
清越如凤唳的弦音撕裂夜幕!七道璀璨星辉凝成的琴弦凭空浮现,横贯长街,骤然绷紧如满月之弓!漆黑的根须狠狠撞上流光琴弦,竟发出金铁交击的刺耳锐鸣,接触点爆开刺目的光焰,数根最粗壮的黑须如同被滚烫利刃切割,应声而断!
洛璃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星辉短剑倒插于身前地面作为琴柱,十指鲜血淋漓地按在虚空琴弦之上!每拨动一根无形琴弦,她额间的星纹便黯淡一分,嘴角鲜血汩汩涌出,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僵持只在一瞬!更多的黑须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星辉琴弦,弦光剧烈波动,明灭不定!洛璃娇躯剧震,鲜血浸透了胸前衣襟,环绕周身的星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溃散!她透支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星辉圣女的本源!
“璃儿!”云逍心神俱震,强提真元欲要救援。脚下大地却传来更恐怖的震动!村口老槐的根部轰然炸裂,一个深邃如渊的黑洞骤然显现,砖石泥土疯狂塌陷,狂暴的吸力撕扯着一切!这黑洞并非吞噬实物,而是贪婪地攫取着桃花坞的地脉龙气与稀薄星源!桃木杖上残余的几颗星辰剧烈闪烁,光芒被那黑洞强行牵引撕扯,杖身裂缝中渗出的星芒丝线失控般流向黑洞!
洛璃的星辉琴弦终于支撑不住,“铮”的一声彻底崩断!反噬如滔天巨浪将她吞没,少女如折翼之鸟般从半空坠落,鲜血在半空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失去琴弦阻挡的漫天黑须,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调转方向,铺天盖地卷向坠落的洛璃!
“不——!”
云逍怒吼,目眦欲裂!桃木杖感应到主人焚心的绝望与刻骨的守护之念,杖端男女依偎的剪影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华!这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他再无半分犹豫,身形化作一道燃烧的紫色流星,不顾一切地撞向那片吞噬女儿的死亡黑潮!千钧重担,滔天血仇,此刻都化为最纯粹的意念——救她!
“蠢货!退开!”
霜寒刺骨的断喝如惊雷炸响!一道身影比云逍更快!洛白独臂虚握,断腕处凝聚的己非霜白剑气,而是燃烧着冰蓝色魂焰的巨剑!剑焰所过之处,空间都被灼烧出扭曲的波纹。她没有斩向黑须,而是决绝地一剑劈向坍塌黑洞的核心——那株妖异的槐树!
“魂燃!斩星!”
冰蓝魂焰巨剑带着洛白毕生修为与决绝魂魄之力,狠狠斩入槐树根部塌陷的黑洞中心!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席卷了整个桃花坞!冰蓝与紫黑的光焰冲天而起,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漫天黑须绞成齑粉,连同那口贪婪的黑洞也被这自毁般的斩击硬生生斩碎、抹平!靠近爆炸中心的几间草屋如同纸糊般瞬间化为飞灰!
烟尘碎石如暴雨般砸落。云逍被狂暴的气浪掀飞,重重摔在泥泞中,耳中嗡鸣不止,眼前一片模糊。他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浑身剧痛,嘶哑地呼喊:“璃儿!洛白!”
烟尘稍散。村口老槐己消失无踪,原地留下一个焦黑的巨大深坑。坑边,洛白单膝跪地,断臂处流淌的不再是鲜红血液,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暗红粘液,那液体如同活物般向上侵蚀着她半个肩膀!她腰间的桃木挂件早己化为飞灰。她甚至来不及看云逍一眼,目光死死锁定深坑中央——
坑底,并未平静。碎裂的槐树残骸中,那颗鸽卵大的黑色石卵安静地躺在焦土里。卵壳上原本明灭的金纹此刻竟变成了纯粹、粘稠的暗金色,如同凝固的血液!更诡异的是,它正以一种恒定的、缓慢而沉重的节奏搏动着。
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仿佛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亘古洪荒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以石卵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焦土上散逸的最后一点星源之力,桃花坞空气中残留的稀薄灵气,甚至洛璃坠落处逸散的星辉血光……所有蕴含能量的物质,都被这搏动牵引着,一丝丝、一缕缕地汇入那暗金色的卵壳之中。
石卵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悄然绽开。裂痕深处,不是混沌,而是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的暗金之色。
“嗬…”洛白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沫,独眼死死盯着那道裂痕,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棺…醒了…它…在进食…” 她断臂处的暗红粘液搏动的频率,竟与那石卵的搏动隐隐同步!
远处,被气浪震晕的洛璃倒在断墙边,气若游丝,掌心最后一点星辉正被无形的力量抽离,飘向深坑。
云逍拄着布满裂痕的桃木杖艰难站起,杖身的“天璇”、“玉衡”星辰光芒摇曳,仿佛风中残烛。他望向深坑中搏动的暗金石卵,又看向远处垂危的女儿和濒临魔染的洛白。冰冷入髓的绝望与焚心蚀骨的愤怒在胸腔里疯狂碰撞、燃烧。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却坚定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老村长在小蝶和几个半大孩童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胸前衣襟己被鲜血染透。幸存的村民们互相搀扶着,从倒塌的屋舍、藏身的角落走了出来。他们脸上带着惊恐的余悸,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颤抖,但一双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深坑中那颗搏动的邪卵。
没有人说话。老村长颤抖着,弯腰,捡起地上半根燃烧过的、沾着泥土与鸡血的桃枝——那是白天孩子们用来驱赶黑须的武器。他站不稳,却用尽力气,将那根粗糙的桃枝,尖端指向深坑。
一个妇人抹去脸上的泪和灰,踉跄着从倒塌的篱笆边拔起一根带着嫩叶的桃枝。
王秀才托着骨折的手臂,在瓦砾堆里翻找出一截被踩扁的桃木条。
小蝶松开搀扶村长的手,跑到云逍家院墙根下,用力拔起一根篱笆上新长出的、细弱的桃枝嫩条。
一根,两根,三根……十根……百根……
幸存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伤员还是妇孺,默默地、踉跄地聚集起来。他们手中,紧紧握着或长或短、或枯或荣的桃树枝条。没有言语,没有呼喊,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百十根桃枝,指向同一个方向——焦土深坑中,那颗搏动越来越强、裂痕越来越大的暗金石卵!
残破的村落,劫后余生的人们,百根倔强指向邪魔的桃枝。
一点微弱的星芒,在云逍手中布满裂痕的桃木杖顶端,那对依偎的剪影中,悄然亮起。杖身裂缝里,一丝充满生机的绿意,正顽强地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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