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敬则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那柄淬着寒光的匕首却留了下来,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宋家兄妹的心上。
那夜之后,京城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暗流在冰面下汹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冰而出。
转眼,时光流过指缝,凛冬的肃杀被新春的喧嚣冲淡。上元佳节,如期而至。
这是宋晚和宋今禾来到京城后,度过的第一个元宵节。整个京城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卸下了平日的庄重威严,换上了一副热闹鲜活的面孔。从朱雀大街到寻常巷陌,家家户户挂起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将深沉的夜色映照得如同白昼。
连日紧绷的神经,也需要片刻的喘息。
宋晚终于脱下了那身束缚了她许久的男装。她换上了一袭淡雅的鹅黄襦裙,裙摆随着走动轻轻摇曳,如同初春新绽的迎春花。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素雅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清丽绝俗。她身形本就纤细,此刻长裙勾勒出不盈一握的水蛇腰,再配上那双看透世情的清冷眼眸,竟有一种揉杂了少女娇憨与仙子疏离的独特韵致。
当她从内室走出来时,正站在窗边看书的宋今禾蓦地一顿。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他见惯她平日里男装示人的清冷干练,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柔软的模样。像一捧新雪,干净得让人心颤,又像一朵含苞的花,引人探究。
“哥?”宋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
宋今禾喉结微动,收回目光,耳根处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他轻咳一声,放下书卷,声音比平日里温润几分:“走吧,灯会要开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汇入了街上鼎沸的人潮。
宋今禾自然而然地走在了前面,用他高大的身躯为宋晚隔开拥挤的人流。他走得不快,始终保持着一个回身便能触碰到她的距离。宋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脊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与她赠予的香囊中透出的淡淡冷香,一颗因俞敬则而悬着的心,竟奇迹般地安稳了下来。
街边有个灯谜摊子,围满了人,热闹非凡。摊主挂出了一盏活灵活现的兔子灯,雪白的绒毛,红宝石般的眼睛,长长的耳朵,憨态可掬。
宋晚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宋今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说,只是拨开人群走了过去。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提着那盏兔子灯走了回来,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在他俊朗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给。”他将灯递给她。
宋晚伸手接过,温热的竹柄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低头看着那只可爱的兔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两人并肩走着,他为她挡开人潮,她提着他赢来的灯。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形的暖意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熨帖。
这份宁静的美好,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硬生生打碎。
“宋姑娘?”
一个华服男子带着几名护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来人身着金线滚边的锦袍,头戴玉冠,正是太子赵询。
他显然是“偶遇”,目光落在宋晚身上时,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化为一种志在必得的灼热。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宋晚身旁的宋今禾,径首走到她面前。
“孤竟不知,宋姑娘作女儿装扮,竟是这般……国色天香。”
他的视线太过放肆,宋今禾眉头一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宋晚又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赵询这才仿佛刚看见他,轻慢地瞥了一眼,随即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接过一盏灯。那是一盏用五彩琉璃烧制而成的宫灯,造型极尽奢华,灯壁上绘着百鸟朝凤图,光华璀璨,将周围的各式彩灯都比得黯然失色。
“这等粗鄙之物,怎配得上宋姑娘。”赵询的目光落在宋晚手中的兔子灯上,带着一丝轻蔑。他将琉璃宫灯递到宋晚面前,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此灯赠予姑娘,方能相得益彰。”
他这是要用他的宫灯,换掉她手中的兔子灯。
宋晚抬眸,清澈的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她将手中的兔子灯往身前举了举,动作轻柔,却透着一股无声的抗拒。
她微微屈膝一礼,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民女己有此灯,不敢再受殿下厚赐。”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赵询的热情。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琉璃宫灯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热闹的街市在这一角变得针落可闻。
就在与太子周旋的这一刻,宋晚那根始终紧绷的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
她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不寻常的目光,正从人群的阴影处投射过来。这些目光与太子护卫的戒备不同,也和俞府眼线的监视不同。那是一种更专业、更冷静、更致命的窥探,像几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正吐着信子,锁定着它们的猎物。
宋晚心中警铃大作。
她忽然蹙起眉头,脸色微微发白,身体也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宋今禾的手臂。
“哥,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宋今禾立刻会意,扶住她,对脸色阴沉的太子拱了拱手:“殿下,家妹体弱,先行告退。”
说完,不待赵询反应,便护着宋晚转身挤入人流,迅速远去。
在穿过一条摩肩接踵的街道时,鼎沸的人声成了最好的掩护。宋晚凑到宋今禾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说道:“我们被盯上了,是高手。”
宋今禾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专挑那些地形复杂、岔路众多的小巷穿行,试图甩掉身后的尾巴。然而,那些目光如同附骨之蛆,无论他们如何变换路线,始终不远不近地追在后面。对方的追踪技巧极为高明,显然是此道行家。
一步,又一步。
他们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驱赶着,最终被逼入了一条狭窄幽深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是高耸的院墙,再无去路。
周围的喧嚣声仿佛被隔绝了,只剩下两人微促的呼吸声。
下一刻,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的阴影中、从两侧的墙头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们身后,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一共五人,皆是一身利落的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为首的黑衣人身材尤为高大,他并没有急于动手,只是抱着臂,冷冷地看着被困在死角的兄妹二人,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交出《瀛洲海图》,留你们全尸。”
《瀛洲海图》!
宋今禾与宋晚心中同时剧震。
这西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们脑中炸开。那是他们与泉州海商陆远交易的核心机密,是开海大业的根基,除了他们兄妹与陆远本人,绝不可能有第西人知晓!
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为首的黑衣人似乎很满意他们震惊的表情,他缓缓抬起手,他身后的西人齐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兵器。
不是寻常的官刀或长剑,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弯刃,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在弯刃的护手处,赫然刻着一个相同的徽记——一个诡异的、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旋涡。
那绝非大梁任何一方势力的标志。
一个全新的、完全未知的敌人,在京城最繁华的夜里,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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