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哗啦啦地重新锁上山洞入口，最后一线火光被隔绝在厚重的石门之后。雨晴站在人群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村民们己经开始散去，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只有她还站在原地，盯着那扇封闭的石门。
"他会回来吗？"雨晴轻声问，不确定是否有人能听见。
出乎意料，阿鲁停在了她身边。高大的苗族青年神色复杂地看着山洞："谁知道呢？山神的心情变幻莫测。"他顿了顿，"阿萨比我想象的勇敢。我本以为他会逃避这个责任，就像他逃避其他事情一样。"
雨晴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阿鲁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你不知道吗？阿萨是族里最强的蛊师，但他厌恶自己的力量。每年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面对它。"他凑近雨晴，压低声音，"趁他不在，你该离开。汉人女子在这里没有未来。"
雨晴没有回答。阿鲁的话像石头一样沉在她胃里，但她己经决定不再莽撞行事。如果阿萨真的三天后回来，她逃跑只会激怒他；如果不回来...那她需要更多信息再做决定。
"谢谢你的建议。"她平静地说，转身离开。
回到阿萨的吊脚楼，雨晴第一次感到这里的空旷。没有阿萨轻盈的脚步声，没有他弹奏月琴的旋律，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她坐在阿萨常坐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夕阳将群山染成血色。
桌上还放着阿萨母亲的那个小木盒。雨晴小心翼翼地打开，再次取出那张泛黄的纸片。这次，她注意到盒子底部还有一个暗格，轻轻一推，露出一枚小巧的银质发簪和一块折叠得很小的丝绸。
发簪做工精致，顶端是一朵精致的梅花，花蕊处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丝绸上绣着几行己经褪色的字迹：
"蓝月之夜，蝶舞之时，两界之门将开。持有此物者，可通阴阳。谨记，蛊非诅咒，而是..."
字迹在这里中断，像是匆忙中被剪裁掉的。雨晴翻来覆去检查丝绸，再没有其他线索。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让她更加困惑——阿萨的母亲似乎知道些什么，而且刻意留下了线索。
"蓝月之夜...蝶舞之时..."雨晴喃喃自语。她突然想起阿萨弹奏的《蝴蝶妈妈》，以及村民们提到的"蓝色时刻"。这一切肯定有某种联系。
窗外，月亮己经升起，几乎圆满。雨晴估算了一下，三天后阿萨应该出山洞时，正好是下一个满月之夜。
她小心地将发簪和丝绸放回暗格，藏在自己的衣袋里。无论阿萨的母亲想传达什么，现在都不是分享的时机。
第二天清晨，雨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长老家的仆人，气喘吁吁地说长老病情加重，请她立刻过去。
雨晴匆忙带上药箱，跟着仆人来到长老的住所。老人躺在床上，呼吸急促，面色灰败。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上浮现出奇怪的蓝色纹路——与阿萨发作时十分相似，但更加杂乱无章。
"蛊虫反噬。"守在床边的苗族巫医低声说，"长老的寿命将至，体内的蛊开始不受控制。"
雨晴上前检查，发现长老高烧不退，肺部啰音明显。她取出准备好的草药，熬成浓汁，小心地喂老人服下。
"这只能缓解症状。"她诚实地告诉巫医，"需要更根本的治疗。"
巫医摇摇头："除非阿萨少爷回来，用他的蛊虫稳定长老体内的蛊。否则..."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雨晴咬了咬嘴唇："阿萨以前是怎么做的？"
"以血引蛊。"巫医指了指长老手臂上的那些疤痕，"阿萨少爷的蛊虫更强大，能压制其他蛊虫的暴动。"
雨晴想起阿萨手臂上那些奇怪的符号伤疤。原来那不是普通的伤痕，而是蛊术的印记。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能看看长老的蛊药吗？也许能找到替代方法。"
巫医犹豫了一下，但在长老痛苦的呻吟声中，还是带她去了隔壁的小屋。那里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装着颜色诡异的粉末和液体。雨晴仔细查看标签，虽然看不懂苗文，但能通过气味和颜色分辨一些。
"这些都是控制蛊虫的药？"她问。
巫医点头："每种蛊对应不同的药。长老体内的是'长寿蛊'，需要..."他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个小瓷瓶，"这个。但己经用完了，只有阿萨少爷能制作。"
雨晴接过空瓶，闻了闻残留的气味——苦中带甜，像是某种特殊的花蜜混合了矿物质。她突然想起阿萨后院那片蓝色妖姬，以及他每晚在花丛中进行的奇怪仪式。
"我需要一些那种蓝色花的样本。"她说。
巫医脸色大变："情蛊花？不行！那是禁物，只有祭司家族能接触！"
雨晴没有坚持，但她己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阿萨的力量与那些蓝色妖姬有关，而长老需要的药物很可能也来自那种花。
回到长老身边，雨晴只能继续用常规草药控制症状。整个下午，她都守在老人床前，监测他的体温和呼吸。傍晚时分，长老的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他虚弱地睁开眼睛。
"汉人女子..."他的声音嘶哑，"你在找什么？"
雨晴没想到老人如此敏锐。她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我想帮您，但我不懂蛊术。阿萨说您是最有智慧的人，我想请教您关于...关于他母亲的事。"
长老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阿萨告诉你多少？"
"很少。只知道她是汉人，因为与祭司相爱而被处死。"
长老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继续这个话题。最终，他轻声说："她不是普通的汉人女子。她姓梅，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那个家族世代研究我们苗族的蛊术。"
雨晴心头一震。这与她在发簪上看到的梅花图案吻合。
"她来苗寨是有目的的？"
"最初是的。"长老咳嗽了几声，"她想学习最古老的蛊术——连接生死两界的能力。但后来..."他停顿了一下，"后来她真的爱上了阿萨的父亲，甚至愿意为他而死。"
"连接生死两界..."雨晴想起丝绸上的字迹，"她成功了吗？"
长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为什么问这些？你看到了什么？"
雨晴没有挣脱，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想了解阿萨。他说自己是'被诅咒的人'，但我不相信有什么是注定的。"
长老的手慢慢松开："聪明的女子...和梅一样聪明。"他艰难地呼吸着，"听着，如果阿萨能回来...告诉他寻找'蝴蝶印记'。这是他母亲最后的..."
话未说完，长老又陷入了昏迷。雨晴连忙检查他的生命体征，确认只是睡着后才松了口气。她整理好药箱，嘱咐仆人继续按时喂药，然后离开了长老的住所。
夜色己深，月光如水般洒在村寨的小路上。雨晴没有首接回阿萨的吊脚楼，而是绕道去了村后的山林边缘。从那里可以远远望见那个封闭的山洞，黑黝黝的洞口在月光下像一只睁大的眼睛。
雨晴不知道阿萨在山洞里经历什么，但她现在明白，那绝非普通的"侍奉山神"。结合长老的话，山洞很可能与所谓的"两界之门"有关。而阿萨母亲留下的线索表明，她可能找到了控制这种力量的方法。
回到吊脚楼，雨晴辗转难眠。她取出那枚梅花发簪，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红宝石花蕊在月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像是活物般时明时暗。她鬼使神差地将发簪贴近银镯，两者相触的瞬间，银镯上的花纹突然亮起蓝色的微光。
雨晴吓了一跳，赶紧分开两者。蓝光立刻消失了，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枚发簪与阿萨的蛊术有某种联系！
第二天，雨晴继续去照顾长老。老人的状况时好时坏，但至少没有再恶化。她趁机向巫医学习更多苗语和草药知识，为将来可能的独立生活做准备。
下午，她回到阿萨的吊脚楼，开始系统地整理他的药材和书籍。在一本古老的皮质笔记中，她发现了用汉字记录的几页——显然是阿萨母亲的手笔。内容大多是苗药的配方和效果，但有一页特别引起了她的注意：
"蓝月蛊，唯情可解。以心换心，以命续命。非爱之极致，不能成也。"
这段话下方画着一只蝴蝶，翅膀上的花纹与阿萨手臂上的疤痕惊人地相似。
雨晴正想继续翻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她赶紧藏好笔记，出门查看。村民们正朝山洞方向跑去，神色紧张。
"怎么了？"她拦住一个熟悉的妇人问道。
"山洞里有动静！"妇人激动地说，"阿萨少爷可能提前出来了！"
雨晴心头一跳。按照传统，应该明天满月时才开启山洞。她跟着人群跑向山脚，远远就看到几个壮年男子正在解开铁链。
"不行！"阿鲁挡在洞口，"时间未到，违反传统会激怒山神！"
"但里面有声音！"一个村民反驳，"阿萨少爷可能在求救！"
争论间，雨晴挤到前排。她确实听到了——从厚重的石门后传来微弱的敲击声，时断时续，像是某种密码。
"他在里面！"她脱口而出，"快开门！"
所有人都看向她。阿鲁的眼神冰冷："汉人女子不懂我们的传统。明天才是开启之日。"
雨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转向其他村民："如果阿萨在里面遇到危险，等他出来可能就太晚了。长老现在病重，只有阿萨能救他。你们愿意冒这个险吗？"
提到长老，村民们动摇了。最终，在几位长者的同意下，铁链被解开，石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洞内涌出，带着泥土和某种古老腐朽的味道。所有人都后退了几步，只有雨晴站在原地，盯着那条黑暗的缝隙。
"阿萨？"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敲击声也停止了。雨晴的心沉了下去，但她还是向前迈了一步："我进去看看。"
"不行！"阿鲁厉声喝道，"外人进入禁地必死无疑！"
雨晴指了指手腕上的银镯："我有阿萨的蛊保护，应该没事。"不等阿鲁再阻拦，她己经侧身挤进了石门。
洞内漆黑一片，只有入口处透进的一点光线。雨晴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发现这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天然隧道，墙壁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她小心地向前走，呼唤着阿萨的名字。
走了约莫十几米，隧道突然开阔，形成一个圆形石室。微弱的光线从石室顶部某个裂缝透进来，照亮了中央的一个身影——
阿萨跪在地上，背对着入口，白色的苗袍己经脏污不堪。他面前的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蝴蝶图案，线条是某种深色物质，在微弱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阿萨？"雨晴轻声叫道。
身影缓缓转身。雨晴倒吸一口冷气——阿萨的脸几乎透明，皮肤下的蓝色纹路清晰可见，如同活物般蠕动。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蓝色，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不像人类，带着多重回声，"快走..."
雨晴没有动。她看着阿萨面前那个蝴蝶图案，突然意识到那不是什么染料，而是他的血混合了某种物质形成的。阿萨的右手腕有一道伤口，仍在缓慢地渗出血珠。
"你受伤了。"她向前一步。
"别过来！"阿萨厉声喝道，声音中的非人感更重了，"我控制不了多久...它会找到你..."
雨晴停住脚步，但并非因为害怕。她注意到阿萨虽然外表骇人，眼神中却有一丝清明在挣扎。那是她认识的阿萨，那个会为她弹琴、为她做饭的少年。
"我不会丢下你。"她坚定地说，又向前一步，"告诉我怎么帮你。"
阿萨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蓝色纹路更加明显："图案...必须完成...否则它会逃出去..."
雨晴看向那个蝴蝶图案，发现左翼确实比右翼模糊一些。她毫不犹豫地卷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腕："用我的血。"
阿萨震惊地看着她："你不明白...这会让你也..."
"我明白。"雨晴平静地打断他，"我们是一体的，记得吗？"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镯，"你的蛊己经在我体内了。"
阿萨的眼中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他颤抖着伸出手，银质短刀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光。刀尖轻轻划过雨晴的手腕，疼痛很轻微，但血立刻涌了出来，鲜红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蓝色。
"滴在左翼..."阿萨指导她，声音中的非人感减弱了些。
雨晴照做了。当她的血接触到图案的瞬间，整个蝴蝶突然亮起蓝光，线条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阿萨迅速念出一串晦涩的咒语，双手按在图案两侧。
蓝光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石室。雨晴这才看清墙壁上刻满了与阿萨手臂上相似的符号，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壁画——描绘着人与某种非人生物的交易场景。
光芒突然暴涨，然后又迅速收缩，最终全部汇聚到蝴蝶图案中心，消失不见。石室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顶部裂缝透进的一线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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