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夏夜，墨色云层像是被谁打翻的砚台，沉沉压在红星生产大队的上空，连带着空气都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豆大的雨点砸在土坯房的茅草顶上，噼啪作响，力道狠得像是要把这简陋的屋子拆碎了一般。风裹着雨丝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呛得人喉咙发紧。
昏黄的煤油灯在风里摇曳，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将墙上映出的人影拉得歪歪扭扭——那是林晚秋蜷缩在土炕上的影子，瘦得像根被风刮过的柴禾。她怀里揣着最后半块硬得硌牙的窝头，粗糙的玉米面在舌尖泛着刺喉的苦涩，渣子卡在牙缝里，磨得牙龈生疼。可她嚼得极慢，每一口都细细抿碎了才往下咽，像是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宝。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半块窝头意味着什么。末世十年，她见过太多人为了一口吃的大打出手，见过母亲把最后一块树皮塞进她嘴里，自己却在饥饿中闭上了眼；见过昔日战友为了半袋发霉的谷子，反手将刀刺进同伴的后心。那时候，这样能填饱肚子的粗粮，是无数人拿命都换不来的奢望。
“咳咳……咳……”
隔壁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破旧的风箱被硬生生扯开，每一声都带着浑浊的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是林老头。林晚秋捏着窝头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个名义上的爷爷，那个在她爹娘被打成“右派”时，亲手把举报信塞进公社信箱的男人；那个霸占了家里唯一的粮食，看着年幼的她啃观音土也无动于衷的男人；那个在末世爆发后，为了抢夺她刚觉醒的水系异能，狞笑着把她推向饥饿的变异犬的男人。
恨意像藤蔓般缠上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连带着嘴里的玉米面都变了味，涩得舌根发苦。她死死咬着牙，首到口腔里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戾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轰隆！”
窗外突然炸开一道惨白的闪电，把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土坯房剧烈震颤了一下，墙皮簌簌往下掉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天神的巨锤砸在头顶，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土炕都在微微发颤。
林晚秋猛地掀开薄被，被子上打了好几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是她用捡来的粗线勉强缝的。她赤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地面冻得像块冰砖，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窜，瞬间钻进了骨头缝。可她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道被闪电劈开的夜空。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看清了西边天际的异象——墨色云层中裂开一道狭长的猩红缝隙，边缘翻滚着诡异的紫黑色雾气，像极了末世降临前那道吞噬了半个天空的裂缝。上一世，就是那道裂缝出现后不久，血色暴雨倾盆而下，地里的庄稼开始疯狂变异，温顺的家畜变得凶暴嗜血，世界在短短三个月里，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疯丫头！作死啊！”
身后传来婶子尖利的骂声，那女人总是这样，嗓门大得能穿透雨幕，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她的嫌恶。可这一次，骂声刚出口，就被第二道更响的惊雷彻底吞没。
林晚秋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撞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轴早就锈了，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在哭嚎。她疯了似的冲进滂沱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单薄的粗布褂子，那褂子是用哥哥穿旧的衣服改的，磨得领口都发毛了。雨水混着额头滚落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又咸又涩，像极了末世时伤口化脓的味道。
她“噗通”一声跪在泥泞里，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裤腿，冻得骨头缝都在发疼。可林晚秋像是毫无知觉，颤抖的指尖深深插进潮湿的土地——这片此刻还散发着青草气息的黑土，带着雨后特有的腥甜，可她却仿佛己经闻到了三个月后，那被血色暴雨浸透的腐臭。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片土地会在那时长出能绞断人骨的变异藤蔓。那些藤蔓有着婴儿手臂粗的根茎，表面覆盖着黏腻的绒毛，会像蛇一样缠上路过的活物。它们会开出妖异的血色花朵，花瓣边缘锋利如刀，根茎里流动着黄绿色的腐蚀性粘液。上一世，她亲眼见过隔壁村的王二柱被藤蔓缠住，眼睁睁看着他的骨头被勒得咔咔作响，最后整个人被粘液融化，成了藤蔓最好的养料。
指甲缝里塞满了湿泥，混着细小的石子，磨得指尖生疼，可她却死死抠着，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雨水模糊了视线，远处的田埂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里曾堆满了饿死的尸体，得面目全非，是秃鹫和变异鼠的乐园。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路过那里时，踩到一只僵硬的手，那触感让她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
“契约开启。”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没有丝毫温度，却像惊雷般炸得林晚秋浑身一震。她猛地低头，只见手腕内侧凭空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是用融化的阳光织成的图腾，沿着血管蔓延，纹路里仿佛有细碎的光在流动。那些纹路最终在腕骨处凝结成一枚巴掌大的勋章轮廓——麦穗缠绕着利剑，顶端嵌着半轮朝阳，那是“破晓”勋章！
林晚秋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她颤抖着抬手，指尖抚过那冰凉的纹路，触感真实得让她心口发颤。不是幻觉！这绝对不是幻觉！
那枚勋章，是末世时异能者联盟的最高象征。上一世，她从一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哭的小姑娘，硬生生熬成联盟最年轻的统领。她戴着它打赢了无数场硬仗，在断粮七天时带着队员冲出丧尸围堵，在基地被叛徒炸毁时死守最后一道防线。最后一战，为了炸毁异能者叛徒的基地，她亲手按下了引爆器，看着那枚陪了她八年的勋章在火光中融化，碎片嵌进她的皮肉里，带着她一同坠入深渊。
可现在，它竟跟着她回到了过去！淡金色的纹路在暴雨中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她胸腔里翻涌的狂喜与战栗，那温度顺着血液流遍全身，驱散了些许寒意。
林晚秋猛地抬头望向那道猩红的天际裂缝，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洼。闪电再次划破夜空，照亮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她眼底的火焰。
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带着末世十年的记忆，她知道哪里有未被发现的物资仓库，知道哪些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知道变异生物的弱点在哪里。握着失而复得的契约勋章，她清楚它的力量——它能储存物资，能净化水源，甚至能在危急时刻展开防御屏障。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所有亏欠她的人，血债血偿！
三个月后的末世？不过是她早己烂熟于心的战场。
变异藤蔓？她知道用什么样的火焰能把它们烧得连根都不剩。
林老头？那个把她爹娘推进死牢、觊觎她异能的仇人？她会一点一点，把他加诸在她家人身上的痛苦，加倍奉还。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惨白的闪电下，那双经历过尸山血海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复仇之火。雨还在下，可她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要在这末世降临前的黑暗里，劈开一道属于自己的破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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