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生目光如古井寒潭,波澜不惊,他缓缓扫过身前姿态各异的三个少男少女。
半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今日,便从你们修行之路的根基处开始。”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手背负于身后。
“先,从站桩开始。”
院子里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翠竹洒在青石地面上。
“阿宾,龙涛。”
徐长生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你们两个,面向东方。我先教你们站无极桩。”
他并未急于传授那些贴合他们天资的法门,修道之路,根基比什么都重要,这一步偷不得懒。
“老师。”
阿宾活动着脖颈,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懵懂和好奇。
“啥是无极桩啊?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徐长生走到他面前,指如铁箍般捏了捏他那微微含胸的肩膀。
“无极桩,非拳非掌,乃是万法之基,源于道家‘无极生太极’的根本。”
“简单说,就是放空杂念,调和身心,回归最初那一丝混沌寂静的状态。如同大树扎根大地,不动不摇,汲取地气生机。”
他边说边上手,开始纠正两人散乱松懈的身形。
“双脚分开,比肩宽一分,踏稳了。”
“松沉,但不是垮塌,膝盖微曲,似曲非曲,如站高坡。”
“想象头顶有根丝线提着你们的百会穴,下巴收回来,腰背挺首如枪!”
“肩,沉下去!手——”
他握着阿宾的手腕,引导其双臂自然下垂,置于脐下。
“掌心朝下,覆于小腹前,五指自然微分,指尖遥相对,如护虚丹。”
“目视前方,神光内敛,气沉丹田!”
“呼吸要深、要缓、要匀!像这地里的蚯蚓,无声无息,连绵不绝。”
就在他讲解并调整两人姿势时。
一根约莫三尺长、拇指粗细、打磨得油光发亮的老藤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徐长生垂下的右手中。
“保持此桩势,沉心静气,舌抵上腭,意守丹田!想象足底涌泉穴连通大地深处,有温热的地脉之气汩汩升腾,顺着双腿脊柱灌入丹田!抱元守一,扎根于此!”
“这个姿势,给我保持一小时,现在开始。”
徐长生声音陡然转厉,严厉说道。
“啥?!一个小时?!”侯龙涛眼皮一跳,膝盖差点就首了起来。
“收声!站好!”
徐长生眼神一凝,手中藤条虚点了一下他的膝盖。
阿宾和侯龙涛再不敢多言,依言站稳。
徐长生拎着那根油亮的藤条,开始在二人身边缓慢踱步。
他的步伐极轻,落足无声,却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猛虎,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起初片刻,仗着金刚体魄的侯龙涛还能气定神闲,阿宾则因为重心不稳而微微摇晃。
“阿宾!”
徐长生严厉的声音在阿宾耳边响起。
“腰塌得跟七老八十似的,给我像杆子一样挺起来,年纪轻轻就想当驼背老翁?”
话音未落,“啪——!”
那根藤条带着一声短促而清脆的风啸,精准地抽在了他的后腰命门穴上。
“嘶——!”
一股火辣辣的酸痛感瞬间刺入骨髓,阿宾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牙关紧咬,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挺首了腰板,脸上肌肉因用力而微微抽搐。
“侯龙涛!肩膀耸那么高干什么?给我沉下去!含胸拔背懂不懂?!你这叫缩头乌龟!”
藤条“嗖”地一下,精准地点在侯龙涛紧张耸起的右肩肩井穴上。
一股酸麻感瞬间传遍半个身子。
侯龙涛闷哼一声,龇牙咧嘴地努力将肩膀沉下去。
“头!头抬那么高看天呢?!目视前方!平视!给我把下巴收回去!”
藤条带着风声,“啪”地抽在侯龙涛微微扬起的下巴下方,吓得他赶紧缩脖子平视前方。
“阿宾!膝盖别内扣!脚尖微内扣,膝盖朝脚尖方向!你想把自己膝盖练废吗?!”
藤条“点”在阿宾微微内扣的右膝外侧。
“侯龙涛!屁股撅那么高!给我收回去!坐胯!坐胯懂不懂?!想象屁股下面有张凳子!”
藤条毫不客气地抽在侯龙涛的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藤条如同长了眼睛,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或抽打,或点击,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既让两人痛得龇牙咧嘴,记住错误,又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徐长生的话语更是如同连珠炮,指出他们动作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形和错误。
“马步是万拳之基!桩不稳,则力不聚,气不沉,神不凝!遇敌脚下便是无根浮萍!想要跟我学习,就坚持住,这才刚开始!”
徐长生声音凌厉,藤条在他手中如同活了过来,在清晨微光中划出道道虚幻的残影,准确地落在两少年身体的“关窍”处。
逼迫着他们不断修正,努力维持着那看似简单实则艰难万分的姿势。
此时徐长生心里不自觉的暗自冒出一句。
“爽!”(握拳)
这才像话。
记得当年他也是这样被师父用藤条一抽一抽地“教”出来的。
现在轮到他用藤条来教导别人。
可能这就是传承吧。
徐长生嘴角轻轻扬起一丝笑意,眼中却依旧沉静如水。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柳如意,为阿宾他们的“惨状”暗暗捏了把汗,同时又想起自己。
她咬着唇,努力模仿着那姿态,却始终感觉别扭。
“如意,”徐长生的声音飘过来。
“你气血尚弱,根底需徐徐图之,可以跟着学站桩。但切记,莫要急躁,量力而行便是,万万不可强撑。”
柳如意知道这是徐长生体恤自己,但少女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倔强悄然升腾。
“是,老师。我能坚持。”
她低声应道,倔强地将微屈的双膝再往下沉了一分。
徐长生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她明显有些僵硬的背部线条。
他踱步过来,用藤条在柳如意微微拱起的后腰命门穴处轻轻一按,又在她紧张耸起的肩窝处轻轻一托。
“松这里……气沉这里……莫用强,意念引导……对,就这样。”
柳如意不像那两个皮厚肉糙的傻小子,所以徐长生的动作也温和不少。
他的动作极轻缓,如同春风拂柳,藤条所到之处,那酸麻胀痛感却奇妙地化开大半,引导着气息流转。
待三人终于稳住,呼吸开始逐渐沉入下腹,徐长生才转身,无声地走到院落角落的矮几旁坐下。
他拿起一本书页泛黄、边缘微卷的《清静经》。
院子里,阿宾的呼吸逐渐从最初的粗重变得粗急,侯龙涛的脑门和手臂上己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小腿隐隐颤抖。
徐长生端坐如松,修长的手指翻开书页。
接着,他清朗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韵律的声音,如涓涓溪流般在初夏的蝉鸣中流淌开来: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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