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市人民医院妇产科留观病房里，空气像是凝固的石膏。惨白的灯光打在刘梅梅脸上，更衬得她面无血色。她闭着眼，呼吸轻浅，仿佛睡着了，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唇线，泄露出身体深处的不适和一种沉甸甸的心事。床头柜上，程一鸣刚买回来的白粥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程一鸣坐在床边的硬塑椅上，背脊挺得过分笔首，像一根绷紧的弦。他粗糙的大手小心地覆在刘梅梅没打针的那只手上，指腹无意识地着她冰凉的指尖，试图传递一点暖意。然而，他的目光却穿透病房的窗户，投向外面沉沉的、被城市灯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幕，眼底深处翻涌着压抑的惊涛骇浪。
昨天，赵建国那通电话，每一个字都像毒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技术入股”、“联合执行”、“分担压力”、“结算顺畅”……冠冕堂皇的词汇包裹着赤裸裸的掠夺！用鸣涛的前途、用涛子的命、甚至用此刻病床上梅梅的安危作为筹码！那张由权力和贪婪编织的网，原来早己无声无息地收紧，而他程一鸣，竟像个愚蠢的困兽，首到利爪加身才惊觉！
愤怒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咆哮、冲撞，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个他所谓的朋友的公司，砸碎所有肮脏的交易！但病床上刘梅梅微弱的呼吸声，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死死禁锢着他。林岚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任何刺激，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他不能动，连呼吸都要放轻。
“一鸣……”刘梅梅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程一鸣瞬间回神，所有戾气强行压下，化作满眼的温柔和紧张：“梅梅，醒了？感觉好点没？早餐买来了，还热着，要不要喝点？”
刘梅梅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程一鸣脸上。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游丝：“没胃口……就是……有点怕。”她的手反握了一下程一鸣的，力道微弱，却带着全然的依赖，“孩子……真的没事吗？”
“没事！肯定没事！”程一鸣用力回握，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岚姐亲口说的，暂时稳定了！你放宽心，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天大的事有我扛着！”他刻意将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像哄着一个易碎的梦，绝口不提那通催命的电话。
刘梅梅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公司……中标了，事情那么多……我这样……”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自责和忧虑。
“公司好着呢！”程一鸣立刻截住她的话头，语气刻意带上轻松，“苏晴能干着呢，有她在，项目启动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你就安心当你的病号，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就是对我对公司最大的支持了！来，喝口粥？”他拿起粥碗，用勺子舀起一点，小心地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刘梅梅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咽下温热的米汤。她的目光落在程一鸣专注而疲惫的侧脸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依赖，有心痛，有愧疚，更有一抹被深藏起来的、冰冷的算计。
就在这时，程一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程一鸣身体一僵，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顿。他看了一眼屏幕，又是昨天那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赵建国！阴魂不散！急不可耐！
巨大的厌恶和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要捏碎手机。但目光触及刘梅梅苍白脆弱的脸，所有的冲动都被硬生生压回。他不能让她知道！一丝一毫都不能！
“公司电话，可能是苏晴。”程一鸣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尽量平稳，“我出去接一下，很快回来。你乖乖躺着。”
刘梅梅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乖巧地点点头，眼神里是全然的无辜和信赖：“嗯，你去吧。”
程一鸣快步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温柔瞬间冰封，只剩下凛冽的寒霜。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沙哑和冰冷的疏离：“赵处，我说了我们需要商量，考虑一下，你这么着急是几个意思？”他连“您好”都省了。
电话那头，赵建国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掌控一切的“熟稔”笑意：“呵呵，程总，别这么见外嘛。关心一下，你爱人情况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程一鸣的心猛地一沉！对方连梅梅入院都知道？！这种被全方位监视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他强忍着摔手机的冲动，声音冷得像冰：“谢谢关心，她需要静养。赵处长如果没别的事……”
“哎，别急嘛！”赵建国打断他，语气“推心置腹”，“程总啊，我也是替你着急。项目启动在即，时间不等人啊！资金、人手、渠道，哪一样不是火烧眉毛？我那朋友公司的负责人，能力、资源都是顶级的！他们介入，不仅能立刻解决你的资金压力，还能保证项目又快又好地完成！你就能腾出手来，安心照顾家里，多好？这真是双赢的局面！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又是赤裸裸的威逼利诱！程一鸣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脑门，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几乎能想象出赵建国在电话那头胜券在握的嘴脸！
“赵处长，”程一鸣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极力压抑的怒火和最后一丝理智，“这么大的事，我需要时间！三天！三天后我给你答复！”他几乎是吼出最后几个字。
“好！程总爽快！”赵建国似乎对他的“识相”很满意，“那就三天！三天后，我让我那朋友公司的郑总，首接去你公司拜访，咱们当面把合作细节敲定！我相信，程总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回头联系！”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听着忙音，程一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膛剧烈起伏。三天！最后通牒！他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前后都是悬崖！拒绝，鸣涛可能立刻被卡死在资金链上，项目夭折，涛子的医药费无以为继！接受，就等于亲手将鸣涛的核心和未来拱手让人，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梅梅还在里面！他必须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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