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苏晴说出去办点事就离开了。程一鸣与刘梅梅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冰冷的塑料椅上，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消毒水浸泡过，流淌得缓慢而沉重。马涛那张憨厚带笑的脸，与浑身插满管子、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惨状在程一鸣的脑海中疯狂交替。唉，如果不是他让涛子去送方案……
刘梅梅坐在他身边，纤细的手指紧紧包裹着他冰凉僵硬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她精致的眉眼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和疲惫，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一鸣，别这样……涛子会挺过来的，医生不是说了，手术还算顺利吗？你要撑住，你要是垮了，涛子怎么办？公司怎么办？你那些学生怎么办？”她的话语像温热的泉水，试图冲刷掉他心头的冰霜，每一句都精准地落在“责任”和“希望”上。
程一鸣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反手更用力地握紧了刘梅梅的手，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和冰冷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妻子的存在，她此刻的温柔、坚定和毫无保留的支持，是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仅存的支柱。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梅梅，他此刻会是什么样子。
“钱……”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带着无尽的沉重和茫然。缴费单上那串天文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十万块，只是杯水车薪。后续的费用像一座望不到顶的冰山，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刘梅梅立刻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她侧过身，更紧地依偎着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钱的事有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明天，最迟明天下午，我一定把钱续上！你相信我！涛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她的眼神坚定，充满了作为贤内助应该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担当，这份担当此刻在程一鸣眼中，闪耀着近乎神圣的光芒。他疲惫不堪地将头靠在妻子单薄的肩膀上，汲取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梅梅的承诺，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晴又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两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矿泉水、面包和几罐功能饮料。
“程总，刘女士。”苏晴微微颔首，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我买了些水和吃的，多少补充点体力。”她将袋子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目光快速扫过程一鸣灰败的脸色和刘梅梅紧握着他的手，随即落在ICU的红灯上。“马先生有新情况吗？”
刘梅梅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谢谢你苏小姐，这么晚还辛苦你跑一趟。涛子还在里面观察，暂时……没有新消息。”她轻轻叹了口气，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程一鸣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连抬眼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
苏晴没有多问，她打开一瓶水递给刘梅梅，又拿了一瓶拧开递给程一鸣：“程总，喝口水。”她的动作自然而妥帖，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关怀，并不逾越。然后，她从电脑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声音平稳：“公司那边，还有些事向您汇报一下。我己经安排小陈和小张暂时处理日常邮件和电话，重要事项会汇总给我。第一印刷厂那边的小订单尾款支付单我己经签好字，让小陈明天一早去银行处理。另外，”她顿了顿，看向程一鸣，“关于文化产业发展论坛项目办那边，我下午发送的紧急邮件和留言，暂时没有收到回复。我查了一下论坛官网，报名己经截止了。”
这个消息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程一鸣一下，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论坛……那个承载了他们孤注一掷希望的机会，彻底失去了。然而，这点失落瞬间就被眼前涛子生死未卜的巨大阴影吞没了。论坛算什么？比起涛子的命，什么都不重要了。他闭了闭眼，沙哑地说：“知道了……辛苦你了，苏晴。论坛……先不管了。”声音里充满了心力交瘁的放弃。
“程总，当务之急是马先生的生命安全和公司的基本运转。”苏晴合上文件夹，语气冷静而务实，“明天一早，我需要回公司一趟，梳理所有未结项目和财务情况，评估现金流风险，并制定一个应急方案。尤其是供应商款项和即将到期的几笔小额贷款。”她的目光掠过刘梅梅，补充道，“刘女士这边如果能确定医药费的补充来源和时间点，对制定方案非常重要。”
刘梅梅立刻接口，语气肯定：“苏小姐放心，钱的事我己经在落实了，今天缴的十万可以用个十来天，剩下的最迟明天下午三点前，一定到位！绝不会耽误涛子的治疗！”她的话语斩钉截铁。
苏晴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在刘梅梅脸上停留了一瞬后说：“好的，有明确时间点就好安排。那我明天早上九点回公司处理。程总，您今晚……”
“我守在这里。”程一鸣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必须守在离涛子最近的地方。
“那我先回去了，保持电话畅通，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苏晴没有多劝，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再次向两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她的步伐依旧平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短暂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压抑的宁静。
“老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还要上班呢！”程一鸣说。顿了一下后，他问：“梅梅……那八万......那十万……你找谁借的？还有明天要续的钱……这么大数目……”他并非怀疑，只是巨大的亏欠感和对妻子独自承担压力的心疼，让他忍不住问出口。
刘梅梅的身体微微一僵，但瞬间便恢复了柔软。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的笑容，眼神坦然地迎向程一鸣：“傻瓜，跟我还操心这个？我好歹也在机关这么多年了，认识几个家境不错又讲义气的姐妹。林医生你还记得吧？她老公做生意做得挺大，人特别好，听说你辞职创业的事，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周转。涛子这里的医药费，是以前大学室友王莉，她嫁到外地去了，一听我开口，马上就转过来了。”她的话语流畅自然，提到的人名都是程一鸣知道的。
刘梅梅回家继续给程一鸣筹资去了，医院走廊上只剩下程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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