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夜司衙门深处,一隅僻静院落。
青砖黛瓦,院中一棵老槐树亭亭如盖,洒下大片阴凉。
这便是新晋诛魔使苏横的专属居所。
比之前的苏宅住处,还要显得上宽敞气派。
赵德柱带着两个手脚麻利的年轻捕快忙前忙后,指挥着几个靖夜司的杂役搬抬着沉重的木箱——里面是御赐的黄金万两和那十斛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
箱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安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横儿,您看这正屋三间,东厢房两间,西边还有个小厨房和柴房。后院有口水井,清甜着呢!这地方清净,离衙署大堂也近,有什么差遣,招呼一声就到!”
赵德柱抹了把额头的汗,黝黑的脸上堆满真诚的笑容,一边比划一边介绍,语气里带着由衷的高兴。
苏正德局促地站在院门旁,双手在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下摆无意识地搓着。
他仰头看着那气派的屋瓦,又看看地上那几口沉甸甸、散发着财富气息的箱子,浑浊的老眼里有欣慰,有自豪,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惶恐和不安。
他大半辈子在乐阳小城经营药材铺,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衙主簿,何曾想过儿子能住
进靖夜司核心区域,还得了皇帝如此厚赏?
这泼天的富贵和权势,让他感觉像踩在云端,脚下虚浮得很。
“赵叔,辛苦了。”
苏横拍了拍赵德柱结实的肩膀,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透着真诚的谢意。
他目光扫过院落,落在父亲身上,看到他眼中的不安,心头微微一沉。
他走到父亲身边,高大的身影替老人挡住了些许正午有些灼热的阳光。“爹,以后就住这儿,世道不好,在这安全,回头把秀灵,林武他们也都叫过来,热闹!” 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意味。
苏正德抬起头,看着儿子刚毅沉稳的面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嗫嚅着:“好…好…就是…太大了,太…太贵重了…”
苏横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到那几口装着黄金明珠的大箱子旁,随手掀开其中一个盖子。
耀眼的金光和温润的珠光瞬间流淌出来,几乎晃花了人眼。
他弯腰,从里面拿出几锭沉甸甸的金元宝,掂了掂,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然后,在苏正德和赵德柱惊愕的目光中,他径首走到父亲面前,拉起老人枯瘦的手,将这几锭冰凉的、分量十足的金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中。
“爹,这些您收着。”
苏横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京州城安顿下来,开销大。觉得闷了,就重拾老本行,盘个小铺面,卖点药材。不用挣多少钱,就当解个闷儿,总比在家干坐着强。”
入手沉甸甸的金子让苏正德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他看着儿子,又看看手里黄澄澄的金锭,喉咙有些发堵:“这…这怎么使得…这是皇上的赏赐…横儿,你留着,你留着打点,娶媳妇,或者修炼…”
“我自有安排。”
苏横打断父亲的话,语气温和却坚定,
“您安心拿着。儿子在靖夜司当差,俸禄足够用度。这些身外之物,就该给您养老,让您过得舒坦些。”
他顿了顿,看着父亲依旧忐忑的眼神,放缓了声音,
“爹,您儿子现在有这个本事,让您享福,天经地义。您就安心受着,别多想。”
苏正德看着儿子眼中那份不容置喙的孝心和担当,再看看旁边赵德柱赞同的眼神,眼眶又有些发热。
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金锭,指节发白,仿佛握住了儿子沉甸甸的心意。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好…好…爹听你的…听你的…”
赵德柱见状,识趣地招呼两个捕快:
“行了,东西都归置得差不多了。横儿,苏老哥,你们爷俩好久没见好好说说话,我们先撤了。有空了我再来找你!”
他朝苏横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会盯着点外面,便带着人悄然退出了小院,还顺手带上了院门。
院中只剩下父子二人。阳光透过老槐树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吹散了方才的喧嚣。
苏横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拿起桌上赵德柱事先备好的粗陶茶壶,倒了满满两碗粗茶。茶水滚烫,蒸腾起袅袅白气。
苏正德也走过来,在儿子对面坐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锭金子放在石桌上,仿佛它们是什么烫手山芋。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茶水滚烫的轻响。
苏横端起粗陶碗,吹了吹热气,啜饮了一口苦涩的茶水。
目光落在父亲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上,那眉宇间深藏的忧思并未因眼前的富贵而散去。
“爹,”
苏横放下茶碗,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娘是在京州待着,后来才搬到了乐阳,那时,娘…她在京州采药,最喜欢去哪些地方?有没有…采到过什么特别稀罕的草药?”
提到亡妻,苏正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浑浊的眼睛望向院墙外,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多年前。
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带着浓浓的追忆和化不开的悲伤。
“你娘啊…”
老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时光的尘埃,回到了那段回忆当中,脸色浮现少有的幸福。
“那时候你刚出生不久,她认药的本事,十里八乡都挑不出第二个…她最喜欢钻那些没人去的山沟沟,说好药都长在险地方…”
他陷入回忆,眼神有些迷离:
“京州西边…有个叫‘落霞坡’的地方,坡后面连着老林子,路不好走,野兽也多…可你娘说,那里头藏着宝贝…”
苏横的心跳微微加快,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专注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粗糙的陶碗边缘。
“有一年…大概是你刚满周岁没多久…”
苏正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触碰到了某个尘封的伤口,
“她去了好几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白,但眼睛亮得很…她偷偷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老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紧张:
“是一种草…叶子细细长长的,看着不起眼。可到了晚上,关上门窗,那草叶的脉络…会发出很淡很淡的…像星星一样的光!蓝幽幽的,可好看了…你娘说,这叫‘星纹草’,古书里提过,是难得的灵药…她费了好大劲,才在落霞坡最深处的断崖缝里找到那么几株…”
“星纹草…”
苏横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体内那沉寂的“微型太阳”似乎随着这个名字的吐出,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追问道:“后来呢?那草还在吗?”
苏正德摇摇头,脸上悲色更浓:
“没了…那草离了生它的地方,光很快就暗了,没几天就枯死了…再后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无力,
“再后来,没过多久,那片落霞坡,连着后面的老林子,就被划成了‘皇家猎苑’!成了禁地!寻常百姓别说进去采药,靠近都不行!”
“皇家猎苑…”
苏横咀嚼着这西个字,眼神微凝。线索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地点指向!而且,时间点如此巧合?在母亲采到奇异“星纹草”后不久,那片区域就被皇家圈禁?
“爹,”
苏横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住父亲的眼睛,
“娘失踪前…除了去采药,有没有…跟您说过别的?比如…在落霞坡,或者别的地方,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感觉被人盯着?”
“盯…盯着?”
苏正德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膝盖上的布料,指节泛白。
这个反应,比刚才任何情绪都要剧烈!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着儿子的目光,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好半晌,他才艰难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
“是…是有那么几天…她…她回来总有点心神不宁…我问她,她只说…在林子边好像…好像总觉得有眼睛在暗处看着…凉飕飕的…她以为是野兽,可又不像…”
苏正德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后怕:
“我让她别去了…可她说…那星纹草可能还有…对…对你有好处…” 说到最后,老人己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都怪我…都怪我啊…要是…要是我死活拦着她…她也不会…”
“爹!” 苏横猛地伸手,一把握住父亲冰冷颤抖的手。
那双手粗糙、枯瘦,此刻却承载着巨大的悲伤和自责。
一股温热的、如同熔炉烘烤般的气息,顺着苏横的手掌,缓缓渡入父亲冰凉的手掌中,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慰和力量。
“不怪您。”
苏横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斩钉截铁,
“娘是为了我。怪就怪那些藏在暗处、不敢见光的东西!”
他眼底深处,那点沉寂的金红火星,因为父亲话语中透露的线索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骤然爆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意!
星纹草…发光…落霞坡…皇家猎苑…被盯梢…一条条线索在苏横脑海中飞速串联,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
母亲当年的失踪,绝非意外!
那片被皇家圈禁的猎苑深处,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握着父亲的手,感受着那双手在自己掌心传递的温度下渐渐不再颤抖。
目光却己越过院墙,遥遥投向京州城西的方向。
皇家猎苑…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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