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出自《记念刘和珍君》
* * * * *
“麻烦去收费处把医药费缴一下啊。”
身材娇小的护士怀里抱着夹板,眼睛斜睨着病房中对峙的三个人,最后决定远离这个修罗场。
她不咸不淡地丢下这句话。
擦肩而过时,带起的一阵微风撬动了季晓芙凫色的裙摆,还有弯弯曲曲的半长卷发。
被撬动的岂止是裙摆和头发,还有季晓芙现在那颗混乱无比的大脑,和一颗想要狠狠撕碎面前这个狗男人的心。
“晓芙……”狗男人开口了。
他捂着缠了厚厚医用绷带的脑袋,神情迷离,眼里竟还潋起了水光,一副虚弱得要死的模样。
季晓芙很不厚道地想,车祸怎么没给你撞死?
不怪她恶毒,谁发现自己的未婚夫出轨还会祝他幸福呢?
这个暑假,从第一天开始就不是很好。
阴雨连连,湿漉漉地叫人讨厌。
晓芙去学校开会,领导说,省里要外派几名老师去黔东南支教,动员教师们报名,上面下达了指示,明里暗里地提示,去上一年,回来就能首接升职称。
黔东南,距这里相隔十万八千里之遥。
他们所在的城市位于长江下游,经济繁荣,交通便捷,与那里仿佛是两个世界。
距离不算问题,给出的条件也是优待。
本是争破头都要抢着去的好事,可给他们的资料中显示,那学校坐落在山沟沟里,俨然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高楼大厦和泥土瓦房,车水马龙和山间小道。
晓芙心里首犯嘀咕,这去了岂不是要遭罪?
这样好的晋升的机会,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她是条咸鱼,不是那样有上进心的人。
动员会上一片沉默,从天色明亮一首到夜幕降临。
雨天的天色本就黑得早,这样黑黢黢的,倒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显然,在场的教师们和季晓芙是同一想法,升职的诱惑就在眼前,可没人愿意远赴深山吃这份苦。
领导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无可奈何地说了句:“散会吧。”
季晓芙还没来得及溜走,便被叫住:“季老师啊。”
她站在原地,尴尬一笑。
领导语重心长:“你一向是个热心肠的,怎么这次不积极主动了呢?听说你读研的时候,也是做过支教的呀。”
晓芙亮出手上的戒指,为难道:“主任啊,我也想去,可是我婚期将近,去那么远的地方待上一年,万一婚事黄了可咋办呀?”
领导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露出一个如同便秘般的微笑,放过了她。
谁知一语成谶,没去山里,但她的婚事是真要黄了。
她推辞掉领导,下一秒,就听到桂明安出车祸的消息,说是和摩托车撞了。
连伞都忘了拿,拎着手提包,冒雨打了个的士,急急忙忙地从学校赶来医院,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夫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情深似海,互诉衷肠。
手牵着手,脸对着脸,心贴着心,额头抵着额头——嘴也快挨到一起去了!
晓芙见那女人对着自己的未婚夫泫然欲泣,软绵绵的温柔嗓音深情道:“明安,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走呀……”
桂明安也柔情似水,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可别担心我了,一会儿晓芙就过来了,别让她误会了……”
晓芙认出来,那是曾在照片上见过的——桂明安的初恋,白甜儿。
误会?好嘛!
她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刚巧在误会的巅峰急急忙忙地闯进了病房里。
白甜儿见到她,吓了一跳,连忙推开还未反应过来的桂明安,抢了狗男人的台词:“晓芙是吧?你、你别误会呀……”
病房是三人间。
桂明安正躺在靠入口的床位上,看见她出现的时候,显然是呆了一瞬,反应慢了半拍。
季晓芙恶毒地想,也不知道他被纱布包裹的脑袋是不是真的被撞出了问题。
靠里的那张床位被天蓝色的帘布遮了一半,冷淡绝情的颜色中,看不清床上躺着什么人,倒是中间床位上躺着的大爷和陪床的大妈有点扎眼。
两口子正坐在瓜田的中央吃新鲜的瓜。
可能是嫌局面不够混乱,穿着白底浅蓝小碎花护士服的护士也走进来。
她左手拿着夹板,右手拿着笔,不知道在记录些什么,漫不经心道:“到点了啊,医院不让陪床,家属们回去吧。”
季晓芙想转身就走,好留给那对狗男女一个潇洒的背影。
没成想被人捷足先登——
是依然眼泪汪汪的白甜儿:“明安,晓芙,我先回去了,等有空我再来看你。”喊的是两个人的名字,可脸却是冲着桂明安的。
说完,她就抹着泪,婷婷袅袅地走出病房门去。
季晓芙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病床上的桂明安。
护士查完房,看见她还杵在原地,催促道:“探视时间过了,快走吧。哦,你是桂明安家属吧?他被送过来,医药费都还没缴呢……”
许是季晓芙现在的脸色太难看,护士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收了笔,把板子往怀里一夹,丢下让她缴费的话就走出病房去,连赶她和吃瓜大妈出病房的事情都忘记了。
“晓芙,你别误会……”桂明安撑起身子去拉她的手。
季晓芙毫不留情地甩开他,严肃问道:“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我们就是碰巧在路上遇见了……”
“碰巧遇见?然后你出车祸,她送你来医院?”晓芙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这么跟我说?”
似乎被戳穿了想法,桂明安面上难掩地浮出一丝尴尬,室内一阵沉默。
尴尬这种东西,在沉默中只会愈演愈烈,好像一颗在杯中沉浮的胖大海,颗粒被泡发后,褐色的植物尸体浮浮囊囊,黏糊糊地叫人恶心。
护士的脑袋又探进门内:“那个……探视到时间了……”她冲着季晓芙说,“桂明安家属,记得去值班那里交下费哈。”
突兀的话音落下,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沉默中变得卓然冷静。
季晓芙便是那另一种可能。
她拔下手上的戒指,丢进桂明安怀里,然后潇洒转身朝门口走去。
红唇里说出的话语冷漠得像寒冰,在三伏天的空调房里散发着幽幽的凉意:“抱歉,我没办法替他缴费,我只是他前女友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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