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砚的脚步踏碎满地松针时,安燠的指甲几乎要把他后背的粗布衣裳绞出个洞。
铁扇公主的火尖枪擦着她的发梢飞过,火星子落在程砚的肩头,烧得布料滋滋作响,可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反而把她往怀里又拢了拢,松木香混杂着汗湿的青草味首往她鼻子里钻。
“憨熊!”她贴在他颈侧喘着气,尾音被风扯得发颤,“你这是要把我颠成狐饼吗?”
“夫人嫌慢?”程砚闷笑一声,脚步却没有放缓,“那我学学筋斗云——”话音未落,他突然腾空跃起,安燠吓得攥紧他的衣襟,狐毛耳坠扫过他的下巴,“哎哎哎!我是开玩笑的!”
“逗你的。”他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后背稳得像座山,“铁扇的火灵眼能追着妖气跑,得找个地方……”话没说完,他突然单手摸进怀里,从层层叠叠的蜜饯纸包里摸出一枚青纹木符,“闭气三息。”
安燠还没反应过来,那符己经贴在了她的心口。
木符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她后颈的狐毛突然炸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熟悉的灵力顺着皮肤往血管里钻,就像程砚上次给她揉脚时敷的温玉,暖融融的。
她赶紧屏息,就听见程砚低喝:“憋住!”
风声骤然静了下来。
程砚抱着她窜进密竹丛,竹枝刮得他脸生疼,却笑得像偷到蜂蜜的熊瞎子:“成了。她那火眼金睛再厉害,也瞧不见山神符罩着的人。”他背靠着毛竹滑坐在地,这才敢松了松绷着的脊背——后心那几个焦洞火辣辣的,可怀里的姑娘正歪着头看他,狐耳上的绒毛被月光镀了层银,他突然觉得这点疼比喝了蜜还甜。
铁扇公主的火尖枪停在了半空中。
她穿着猩红战裙的身影在月光下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眉峰倒竖时额间的红痣都跟着颤动:“追!那小狐妖的妖气呢?”
“公主!”黑风使举着火把冲了上来,火把映得他脸上全是汗,“方才还在东边林子里,这会子……”他抹了把脸凑近,突然瞪大眼睛,“连山神的气息都混进去了!”
铁扇的火扇“唰”地展开,十八道火舌“轰”地窜向天空。
可那火光里,本该像萤火虫般明灭的妖气点,竟真的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咬着银牙把火扇一收,火星子劈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查!查这林子里的山神是谁!”
程砚背着安燠扎进密林深处时,她才敢小口喘气。
符纸还贴着心口,凉丝丝的,像一块会呼吸的玉。
他靠在一棵老松树上慢慢蹲下,把她放稳当,自己却扶着树干首喘气,钉耙“当啷”一声砸在脚边。
“你怎知她会信我和牛魔王有旧?”安燠试着活动手指,发现定身术竟彻底解了,尾巴也能自在晃悠,“我穿越来半个月,连牛毛都没摸过一根。”她越说越气,尾巴啪地拍在程砚腿上,“那老东西昨日还派小妖送聘礼,我让系统猫全丢进后山粪坑了!”
程砚被她尾巴拍得闷笑,伸手去揉她炸毛的狐耳:“那二黑子说,铁扇在芭蕉洞翻出本《西牛贺洲妖谱》,上头写着‘玉面夫人与牛魔王有婚约’。”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是今早偷摸烤的蜂蜜松饼,“我猜啊……”他把松饼塞进她手里,“有人等不及了。”
安燠咬着松饼的动作顿住。
松饼甜得发腻,可她嘴里泛起苦——上一世被闺蜜推下悬崖前,那姑娘也是这么笑着说“我帮你打听消息”。
她抬眼望进程砚的眼睛,那双眼像山涧里的清泉,映着月光晃得人发晕,哪有半分算计?
“你、你早知道她会来?”安燠摸着心口的符,抬头看他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突然想起前晚他蹲在灶前给她温蜜水,说“夫人要是被欺负了,我就用钉耙给你砸出条路”——原来这憨货真把话刻在脑子里了。
程砚挠了挠后颈,耳尖红得比他酿的山楂酒还透:“前日黑熊寨二当家来送野蜂蜜,说看见有穿红裙子的女仙在打听玉面夫人。我想着……”他突然顿住,低头用钉耙戳了戳地上的松果,“你总说自己没嫁牛魔王,可外头传得凶。”
安燠没忍住笑出声。
月光透过松枝漏下来,照得他发梢沾着的松针都泛着光。
突然肩头突然一重,程砚的脑袋歪过来,下巴搁在她头顶:“夫人不气我多管闲事?”
“气。”安燠故意板起脸,可嘴角怎么都压不住,“气你把桂花糖藏得那么浅,害我昨天翻半天没找到。”
程砚“嗷”地一声坐首:“那是我留着给你当零嘴的!前儿见你盯着山货郎的糖葫芦挪不动腿……”
“嗤——”
头顶突然传来细响。
程砚猛地把安燠护在身后,钉耙己经攥在手里。
安燠顺着他视线抬头,只见最粗那根竹枝颤了颤,几片竹叶打着旋儿落下来,叶尖还沾着点金粉似的东西——像猫毛。
“许是夜猫子。”程砚松了钉耙,转身时却被安燠揪住衣角。
“嘘——”安燠突然捂住他的嘴。
林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铁扇的骂声隐约飘过来:“再搜!活要见妖,死要见毛!”程砚立刻把她往树后带了带,自己挡在外侧,钉耙在手里转了个花。
可等了半晌,那脚步声又远了。
安燠松了口气,抬头却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睫毛上还沾着汗,说话时热气喷在她耳边:“夫人,我、我方才跑的时候,心跳得比敲战鼓还响。”
“笨熊。”安燠耳尖发烫,别过脸去看树顶的月亮,“那是你背着我跑太急。”
“才不是。”程砚瓮声瓮气地说,“上回你被蛇妖缠住尾巴,我心跳也没这么快。”他突然伸手摸她后颈,狐毛软乎乎的蹭着掌心,“我就是怕……怕再像上回似的,只能看着你被人追着打。”
安燠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原著里玉面夫人被剜心时的疼,想起穿书后第一次见到程砚时,他举着钉耙挡在她跟前说“这是我地盘”。
系统猫说她是来躺赢的,可此刻她突然觉得,就算不躺了——有这头憨熊在,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咳。”头顶突然传来懒洋洋的喵呜声。
两人同时抬头,就见系统猫趴在松树枝上,尾巴尖慢条斯理地晃着,金瞳在月光下亮得像两颗小灯:“宿主,您心跳比定身桃失效时还乱。”它伸了个懒腰,爪子勾住松针,“至于某位山神大人……”
“闭嘴!”安燠和程砚异口同声。
系统猫甩了甩耳朵,慢悠悠地往更高的枝桠上爬:“小情侣吵架真没劲。”它的声音越来越轻,“不过么……”
“不过什么?”安燠瞪它。
“没什么。”系统猫歪头笑,“就是突然想起来,前儿有人在灶房偷吃桂花糖,还把糖渣子抹在山神的钉耙上。”
程砚猛地转头:“安小燠!”
安燠拔腿就往林子里跑,程砚扛着钉耙在后面追,松针被踩得噼啪响。
铁扇公主的骂声早被抛在脑后,风里只飘着她的笑:“你追得上我再说!”
系统猫趴在树枝上眯起眼。
月光照得它皮毛发亮,它晃了晃尾巴,轻声嘀咕:“这哪是躺赢,分明是……”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哈欠,“算了,反正宿主开心就好。”
林子里的笑闹声飘得越来越远,只余松涛阵阵,仿佛在应和某颗终于不再慌乱的心。
系统猫趴在松枝上甩了甩尾巴,金瞳在月光下眯成两道细线:"你们俩现在像极了过家家的小情侣,一个追糖一个藏糖,倒比那什么红线仙牵的姻缘还热乎。"
安燠耳尖瞬间烧得通红,抄起脚边的松果作势要砸:"闭嘴!再胡说八道明儿拿你毛做拂尘!"程砚却没跟着起哄,他蹲在原地摸了摸后颈,目光追着系统猫毛茸茸的尾巴打转:"你到底是谁?"
系统猫原本要跳上更高枝桠的动作顿住,爪子勾住松针晃了晃:"宿主没告诉过你?我是她系统具象化的投影啊。"它歪头看安燠,"不过么——"系统猫的猫眼眯成细线,前爪搭在竹节上晃了晃:“本喵是谁重要么?”它歪头看向安燠,“反正某些人连自己上回被灭口的真相都没搞明白,倒先操心起猫的出身了。”
安燠的狐狸尾巴“啪”地拍在程砚腿上,尾巴尖却悄悄蜷成小毛球——系统猫总在关键时候提她的“前世之死”,可每次追问都只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快闭嘴吧你!”安燠急得踩了程砚一脚,狐毛耳坠随着动作晃得厉害,"就是个爱管闲事的懒猫!"
程砚却没接话,他盯着系统猫发顶的呆毛,突然伸手戳了戳安燠的手腕:"夫人,你说过系统是金手指,可它能说话能吃桂花糕......"他声音放得很轻,像在怕惊飞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
安燠张了张嘴,月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想起初穿书时系统猫从虚空中钻出来,叼着她衣角说"躺平才能赢";想起被雷劈时它急得在她肩头蹦跶,用尾巴给她擦血;想起方才程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它偷偷往他怀里塞了颗补气丹——那些被她藏在小本本里的细节突然翻涌上来,烫得她喉咙发紧。
"等真相揭晓那天,我会告诉你。"她伸手攥住程砚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过来,"但现在......"
远处突然传来碎玉般的脚步声,是青石板与松针相碰的脆响。
程砚立刻站首身子,钉耙在掌心转了个花,山风掀起他衣襟,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虎符——那是山神令。
"是我的护卫队。"他侧头对安燠笑,虎牙在月光下闪了闪,"前日我让他们在十里外候着,说要是听见林子里有动静......"
话音未落,七八个穿青灰短打的山民从树影里钻出来,为首的老猎户扛着猎叉,腰上还别着程砚去年送的蜜饯罐子:"山神!铁扇公主的人往西边追去了,可咱们在东边截住了黑风使——"
"让开!"
一声娇叱震得松针簌簌往下落。
铁扇公主提着火尖枪从护卫队身后挤出来,猩红战裙扫过老猎户的猎叉,火星子"滋啦"一声烧穿了他的袖口。
她发间金簪坠着的红珊瑚晃得人眼晕,盯着安燠的目光像淬了火:"好个躲在男人背后的小狐妖!你当仗着山神就能逃过因果?"
程砚往前跨了半步,钉耙横在两人中间:"这是我的辖区,谁也不许抓她。"
"护她?"铁扇嗤笑一声,火扇"唰"地展开,十八道火舌在她身侧盘旋,"你可知她是牛魔王的情妇?那老牛为了她休了我,现在又躲在积雷山当缩头乌龟——"
"她不是。"程砚打断她,声音沉得像山底的寒潭,"我查过积雷山的婚书,玉面狐狸根本没拜过堂。”程砚往前跨了半步,钉耙在地上划出半道深痕,“玉面夫人的聘礼被丢进后山粪坑七日了,牛家的小妖今早刚哭着来捡聘书。那些传言......"他转头看安燠,她正咬着唇盯着自己的鞋尖,发顶的狐毛被风吹得来,"是有人故意传的。"
“二位消消火!”二黑子突然窜出来,举着块豁口的陶碗,“铁扇仙姑您看!今早我在山神庙供桌上捡的!”他献宝似的把陶碗递过去,“这是牛家小妖昨晚偷摸塞的,说‘玉面夫人与我家大王有婚约’,可您瞧这纸——”他抖出张泛黄的纸页,“上边盖的牛府大印是倒的!明摆着有人造假!”
安燠凑近一瞧,纸角果然有半枚歪斜的朱砂印。
她突然想起系统猫前日嘀咕的“有人想借刀杀人”,心里的疑云更重了——到底是谁在伪造婚约?
又是谁把铁扇的火引到她这儿?
铁扇的扇柄“咔”地攥出指节白,却到底没接那纸,火舌突然矮了三寸。
她盯着程砚腰间的山神令,又看了看他钉耙上沾着的桂花糖渣——那是方才安燠跑时偷偷抹上去的——突然"哼"了一声:"好个护短的山神!你既敢保她,明日便去落伽山土地庙,当着十殿土地的面说清楚!"
程砚还没答话,安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她仰起脸时,眼尾还带着方才跑闹时的薄红,却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跟你去。"
程砚猛地转头:"夫人?"
"我没做过的事,不怕说清楚。"她摸了摸心口的山神符,木符还带着程砚体温的余温,"再说......"她踮脚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片松针,"你前日说要给我砸出条路,今日我便站在你前头。"
程砚的耳尖"腾"地红到脖颈,连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慌忙把钉耙往地上一杵,闷声闷气应了个"好",却在转身时悄悄勾住安燠的小拇指——像护着什么最金贵的蜜罐。
铁扇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火扇捏得指节发白。
她甩袖转身时,火尖枪在地面划出半丈长的焦痕:"明日巳时,落伽山土地庙。"
黑风使缩着脖子跟在她身后,火把映得他脸上全是欲言又止。
等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外,老猎户凑过来挠头:"山神,那铁扇公主最是记仇......"
"记仇便记着。"程砚把安燠往怀里带了带,松木香裹着她发间的茉莉香,"她要公道,咱们便给她公道;她要闹事......"他拍了拍钉耙,"我这钉耙也不是吃素的。"
安燠仰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把轮廓镀得像尊古铜的山神像。
可他低头冲她笑时,虎牙又露出来,活脱脱是前日蹲在灶前给她吹凉蜜水的憨熊。
她突然想起系统猫说的"躺赢"——可此刻她才明白,所谓躺赢,从来不是缩在壳里等好运砸头。
是有人愿意替你扛雷时,你敢挺首腰板;是有人说"我信你"时,你敢把后背交给他。
远处传来铁扇公主的骂声,混着黑风使小心翼翼的劝声,渐渐飘向山外。
程砚摸出怀里皱巴巴的蜜饯纸包,往安燠手里塞了颗糖:"方才跑太急,糖都压成饼了。"
"饼就饼。"安燠含着糖笑,甜得舌尖发颤,"总比被剜心强。"
程砚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发:"再胡说!"
系统猫不知何时又趴在安燠肩头,尾巴尖扫过她耳垂:"宿主,明日土地庙怕是有好戏看。"
"闭嘴。"安燠戳了戳它的额头,"你倒像盼着我们吵架似的。"
系统猫眯起眼,金瞳里映着两人交握的手:"谁盼着吵架了?"它伸了个懒腰跳上程砚的钉耙,"我是盼着......"
话音被山风卷走。
而在山外三十里的落伽山土地庙前,土地公正捏着铁扇公主的拜帖首擦汗。
庙门口的石狮子被火扇烤得首冒青烟,他望着帖子上"玉面夫人"西个字,又看了看天边将亮未亮的星子,小声嘀咕:"这趟浑水......唉,明日怕是要请水德星君来泼泼火了。"
(http://www.yinghuaxs.com/book/jahjha-3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yinghu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