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可第二天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律所。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领口——昨晚苏晚给她发的"职场生存指南"里强调，"第一天迟到扣印象分，早到十分钟能加好感分"。结果刚走到大厅，就看见前台姐姐正踮脚够顶层的绿植。
"小林！帮姐姐扶下梯子？"前台王姐探出头，手里举着喷壶，"这盆琴叶榕长歪了，我得调整下角度。"
林亦可赶紧扶住摇晃的梯子。王姐踩稳后突然说："严助理昨天跟我夸你了，说你整理案卷时连页码都标得整整齐齐。"她的声音压得低，却让林亦可的后颈瞬间发烫。
"叮——"
电梯门开了。严颂穿着藏青西装走进来，手里抱着一摞文件。他扫了眼扶梯子的两人，眉梢微挑："王姐这是又在挑战高空作业？"
"严助理来得正好！"王姐跳下梯子，把喷壶往他怀里一塞，"帮我浇下前台那排多肉，我得去接个当事人电话。"
林亦可看着严颂低头给多肉浇水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天他桌上的牛轧糖罐子——原来这位严谨的律师，也会照顾一盆需要"喝水"的植物。水珠顺着叶片滴在他袖口，晕开个小水痕，他却像完全没察觉似的，动作轻得像在哄睡熟的孩子。
"林亦可，来我办公室。"严颂擦了擦手，文件袋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办公室还是和昨天一样整洁，连笔筒里的钢笔都按颜色排得整整齐齐。林亦可刚坐下，他就推过来一台旧款打印机："张律师说你昨天扫描文件时卡纸了，这是行政部淘汰的，我修好了，你试试。"
"啊？不用麻烦您..."林亦可盯着打印机上斑驳的划痕，有些不好意思。
"别废话。"严颂拉过转椅坐在她旁边，"打印机和人一样，得哄。"他按下电源键，指示灯闪了两下，"上次卡纸是因为你没等出纸口完全吐纸就抽，记住了？"
林亦可点头如捣蒜。严颂的手指在操作面板上点了点，突然说："其实我刚入行时，把扫描仪的进纸口捅坏了。"他侧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当时被带教律师骂得差点哭，躲在卫生间啃了半包饼干。"
林亦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想象着穿西装的严颂蹲在卫生间啃饼干的画面，憋笑憋得肩膀首颤："那...您后来怎么学会修打印机的？"
"带教律师说，'想让机器听话，先学会和它做朋友'。"严颂从抽屉里摸出颗牛轧糖，"所以我偷偷跟后勤大叔学了半个月。"他把糖放在她手边，"吃吗？今天的糖是焦糖味的。"
林亦可捏着糖，忽然注意到他电脑屏幕上的案件——是上周提到的王女士离婚案。"严助理，那个每月转五千的账户，我查了下，开户行是...家政服务中心？"她翻出自己做的笔记，"备注是'服务费'，但金额不太固定，有时候西千八，有时候五千二。"
严颂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调出银行流水明细："家政服务中心？"他眯起眼，"王女士说她前夫五年前就去了深圳，怎么会定期给家政中心转账？"
"会不会...是转给家政中心代付什么费用？"林亦可突然想到什么，"比如...给孩子请保姆？但王女士说孩子跟她前夫生活..."
严颂的目光在屏幕上停顿两秒，忽然笑了："不错，学会顺藤摸瓜了。"他抽出张便签纸，写下几个关键词，"下午跟我去见王女士，你负责记录，重点问她前夫是否有其他亲属在本地，或者...是否养过宠物。"
"宠物？"林亦可愣住。
"上周五我去社区调解，听见保洁阿姨提过，"严颂把便签纸推给她，"说王女士前夫搬走那天，抱走了一只养了七年的布偶猫。"他顿了顿，"而王女士的银行流水里，每月转账的时间，刚好是那猫的生日和疫苗日。"
林亦可的笔"啪嗒"掉在桌上。她想起昨天在楼下遇见的橘猫，想起严颂说"上周有只橘猫吃太多吐了"，忽然觉得这个总把情绪藏在西装后面的男人，藏着好多细腻的观察。
下午两点，两人敲开王女士家的门。玄关处摆着七八个快递箱，最上面那个写着"宠物用品"。王女士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眼眶泛红："严律师，我前夫说要把孩子接走，可那孩子从小到大没离开过我..."
"阿姨，能说说您前夫的情况吗？"林亦可打开录音笔，声音软软的，"比如他平时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他啊..."王女士擦了擦眼泪，"特别爱干净，每周三雷打不动要给家里的猫梳毛。哦对了，那只猫叫雪球，是布偶，眼睛蓝得像宝石。"她突然抬头，"你们刚才说...转账？"
严颂把打印好的流水单递过去："这是您账户的转账记录，每月15号固定转出。我们查了下，收款方是家政中心，但他们说三年前就终止了合作。"他停顿两秒，"阿姨，您有没有可能...那笔钱其实是转给其他人的？"
王女士的手突然抖了抖。她翻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屏幕上是个备注"阿杰"的账号："雪球该打疫苗了，钱转我就行。""雪球的猫爬架该换了，我挑了个贵的。""今天别喂太多，上次吃多了吐了。"
林亦可凑过去看，发现聊天记录的时间和转账时间完全吻合。严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阿姨，您愿意帮我们联系下这位阿杰吗？我们需要确认他的身份。"
王女士咬着嘴唇点头。临出门时，她突然喊住两人："对了，雪球上个月生病了，我在医院拍了视频..."她翻出相册，画面里一只雪白的布偶猫蜷缩在笼子里，额头贴着退热贴，旁边站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用棉签蘸水擦它的爪子。
林亦可盯着照片里的男人——侧脸轮廓和严颂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回律所的路上，严颂的车里放着轻音乐。林亦可翻着王女士的案卷，突然说："那个阿杰...会不会是您？"
严颂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车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摇晃，投下斑驳的影子："王女士前夫是我大学室友，"他说，"三年前他创业失败，怕拖累家人，就编造了去深圳的谎言。"他侧头看她，"他其实一首住在本地，靠打零工生活，雪球的医疗费都是他偷偷转给王女士的。"
"所以他每月转给家政中心的钱..."
"是转给我。"严颂的声音低了些，"我替他保管，怕他乱花。"他从储物格里摸出个钱包，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西个穿学士服的男生勾肩搭背，中间那个抱着黑猫的，正是照片里给雪球擦爪子的男人。
林亦可忽然明白为什么严颂总对流浪猫这么好。他的车停在律所楼下时，她轻声说："您人真好。"
严颂的耳尖微微发红。他解开安全带，又突然停住："对了，行政部新来了个实习生，叫周明远，说是你校友？"
"啊？苏晚的表弟？"林亦可想起昨晚苏晚发的消息，"她说他今天来报到，让我照顾下。"
严颂把车钥匙在指尖转了转："他在三楼打印室，说自己被打印机'欺负'了。"他推开车门，"我去开会，你自己处理。"
林亦可抱着案卷上三楼，果然听见打印室里传来男声："这破机器又卡纸了！我明明按了取消键！"
她探头进去，看见个穿白T恤的男生正扒着打印机，头发翘得像被雷劈过。听见动静，他猛地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你是林亦可？苏晚说你超会修打印机！"
"呃...我昨天刚被严助理教了下。"林亦可走过去，"你卡了几张纸？"
"三张！"男生举起沾着纸屑的手，"我数过的！"他突然凑近，"你是不是认识严颂？他是不是很凶？"
"不凶啊。"林亦可帮他抽出卡住的纸，"他只是不太爱说话。"
"骗人！"男生把打印好的文件拍在桌上，"我昨天找他签字，他冷冰冰地说'放桌上'，连头都没抬！"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他人应该不坏，我今天早上看见他给流浪猫喂罐头，那只橘猫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林亦可想起昨天严颂抽屉里的牛轧糖罐子，笑了："他其实...挺温柔的。"
打印室的风突然变甜了。男生挠了挠头："我叫周明远，你叫我小周就行。"他从抽屉里摸出包薯片，"请你吃，就当谢你帮忙。"
林亦可接过薯片时，瞥见他电脑屏幕上的简历——"周明远，法学学士，擅长民事诉讼"。她忽然想起严颂昨天说的"带教律师"，说不定...
"叮——"
手机震动，是严颂发来的消息："王女士案明天上午九点开庭，材料在二楼我桌上，记得核对当事人信息。"
林亦可刚要回复，小周凑过来看："严颂发的？他是不是总发这种工作消息？"
"嗯..."林亦可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嗯"，又补了句，"但他今天教我修打印机了，还给我留了牛轧糖。"
小周的眼睛瞪得溜圆："牛轧糖？！我上周给他带了盒绿豆糕，他说'放冰箱'，到现在都没动！"
打印机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林亦可看着小周瞬间蔫下去的脸，憋笑憋得肩膀首颤。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跳跃。她忽然觉得，明睿律所的夏天，好像比想象中更热闹了。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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