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柳月眉抱着的账本在臂弯里压出一道浅痕。
她指尖点着帖子上的烫金纹路，声音里还带着刚进门的急切：“陆公子，张府的人天没亮就来叩门，说是要订五十套婚服——可您看这落款。”
陆青锋接过帖子的手顿了顿。
张府的“张”字墨色深得发沉，他记得前日在镇北王府的宴会上，王世子曾当众拍着张老爷的肩膀说“咱们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还有件事。”柳月眉的声音突然轻了些，石榴花在鬓边晃了晃，“昨日午后郡主来过绣坊，说是想看看新得的马尾丝绣样。我留她喝了盏茶，后来她跟着小顺子往西街去了...可方才我让伙计去郡主府送绣样，门房说郡主昨夜没回府。”
茶盏在桌上磕出脆响。
陆青锋的指节抵着桌沿，指腹下能摸到前日修桌时留下的木刺——那是他替柳月眉修的八仙桌。
“她昨日可提过要查什么？”
“说是劫镖案的最后一条线索。”柳月眉被他骤冷的语气惊了下，慌忙翻出袖口的帕子，“对了，走的时候她还说...黑风寨旧址的破庙里可能藏着账本。”
话音未落，玄铁刀的刀鞘己撞开了门。
陆青锋跨出门槛时带翻了门边的陶瓮，碎瓷片在青石板上蹦跳，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巷口的老槐树下，小顺子正攥着衣角转圈。
见陆青锋过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陆爷！郡主昨儿傍晚去了黑风寨旧址，说是要找那批被劫的商队账本。我在山脚下守到三更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带路。”陆青锋的手掌按在小顺子后颈，力道不大却稳得像铁钳。
少年抽了抽鼻子，抹了把脸就往前跑，麻鞋踩得青石板嗒嗒响。
黑风寨旧址在城南三十里的乱山岗。
残阳把山梁染成血红色时，陆青锋站在山坳里，望着那座只剩半截围墙的破庙。
庙门两侧新钉了粗木柱，柱上挂着的灯笼被风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绣着金丝云纹的红绸——那是京城王记灯笼铺的货，只有王世子那样的权贵才用得起。
“寨主，二当家让您去前堂领酒。”
身后突然响起粗哑的吆喝。
陆青锋转头，见个裹着羊皮袄的山贼正往他怀里塞酒葫芦。
他垂眸扫过对方腰间的青铜虎纹腰牌——和前日在镇北王府暗卫身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行啊，这就去。”他扯了扯脸上的络腮胡，那是用马鬃和浆糊粘的，触感刺得脸颊发痒。
跟着山贼转过断墙，他瞳孔微缩——原先堆着破砖的空地此刻搭起了木台，台中央摆着鎏金香炉，青烟里站着个穿宝蓝锦袍的身影。
是王世子。
陆青锋摸向腰间的酒葫芦，指腹隔着粗布摸到了藏在里面的柳叶刀。
他混在山贼堆里往台前挤，听见王世子的笑声像碎冰落进瓷碗：“各位兄弟跟着王某干，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跟着那老寨主当山耗子强。对了，把那女娃带上来。”
几个山贼架着个人从侧屋出来。
陆青锋的酒葫芦“当啷”落地——那是李昭宁。
她的月白裙角沾着泥，发簪歪在耳后，可脊背挺得比庙前的老松还首。
“郡主真是好胆色。”王世子绕着她转圈，手指挑起她垂落的发丝，“王某不过想请你看看这黑风寨的新规矩，你倒好，拿着个破账本就敢闯进来。”
李昭宁猛地甩开头，发间的碎玉簪子擦着王世子的脸飞出去：“王世子好手段，劫镖杀人还不够，连黑风寨都成了你的私兵库。我倒要看看，你藏在密室里的那些账本，能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陆青锋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王世子阴下来的脸，望着山贼们开始往李昭宁脚边堆柴火，望着庙外的暮色一点点沉进黑暗里。
风卷着碎沙扑过来，迷了他的眼，却迷不住他握刀的手——那把玄铁刀此刻正藏在庙后的老槐树上，刀鞘上还留着他早晨和柳月眉说话时蹭上的石榴花香。
“把她锁进密室。”王世子突然笑了，“等王某拿到想要的东西，再请郡主看一出好戏。”
几个山贼架着李昭宁往庙后走。
陆青锋盯着她被铁链勒红的手腕，看着她在经过自己身边时突然顿住——她的目光扫过他脸上的络腮胡，扫过他腰间的酒葫芦，最后落在他藏刀的老槐树上。
暮色里，李昭宁的嘴角微微扬起。
陆青锋喉头一紧。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借着火光瞥见墙角的青砖缝里塞着半截账本纸，墨迹未干的“镇北王府”西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山风卷着庙角的铜铃响起来，他望着李昭宁被推进密室的背影，手指慢慢蜷成拳——今晚，黑风寨的血，该流了。
密室石壁渗出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李昭宁的手腕被铁链勒得泛青。
她倚着潮湿的墙根，望着洞外晃动的灯笼影子，耳中还响着王世子临走前的冷笑：“郡主若是改了主意，本世子随时让人送参汤来。”
“做梦！”她对着空气啐了一口，声音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
发间那支碎玉簪不知何时掉了，碎玉碴子扎着后颈，倒比铁链勒得更清醒些——她想起昨日在绣坊翻到的账册残页，想起黑风寨山脚下小顺子红着眼眶说“我守到三更”，更想起陆青锋今早替柳月眉修桌子时，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他刀鞘上的样子。
“咔嗒。”
头顶传来瓦砾轻响。
李昭宁猛地抬头，只见石壁裂缝里垂下半片青布——是陆青锋常穿的玄色劲装衣角。
她刚要开口，便见那道身影顺着裂缝滑下来，落地时像片飘叶，连石屑都没惊起半粒。
“我说过，别一个人冒险。”陆青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热铁淬了水般清晰。
他腰间玄铁刀未出鞘，指节却因攥得太紧泛着青白——方才翻上屋顶时，他看见密室窗棂上沾着半片石榴花瓣，那是李昭宁前日试穿新绣样时落在他刀鞘上的。
李昭宁望着他沾着草屑的发梢，眼眶突然发烫。
她别过脸去看石壁上的水渍，哑声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靴子上的泥。”陆青锋蹲下来，指尖掠过她靴底——那层新沾的黄泥里，混着细如针尖的碎瓷片，“今早我替柳月眉修桌子，陶瓮碎在青石板上，碎瓷碴子扎进你鞋帮了。”
李昭宁低头，这才发现靴底果然嵌着片月牙形的碎瓷。
她忽然笑了，声音里还带着鼻音：“我就知道，你比那些老捕快还会盯梢。”
陆青锋没接话。
他摸出怀里的柳叶刀，刀刃抵在铁链锁扣上。
龙象般若功在掌心翻涌，锁扣表面立刻凝出白霜——这是先天罡气运转到极致的征兆。
“咬着。”他扯下自己的汗巾塞给李昭宁，“震断铁链会有动静。”
李昭宁含着汗巾，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
她望着陆青锋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前日他替农户讨田产时，也是这样咬着牙，一掌劈碎了恶霸的檀木案几。
“咔嚓！”
锁扣迸裂的瞬间，李昭宁的手腕终于松了。
她刚要起身，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陆青锋猛地拽她躲到石堆后，就见七八个持砍刀的护卫冲进来，灯笼光映得他们脸上的刀疤像活过来的蜈蚣。
“好个小娘皮！”为首的护卫挥刀劈向石堆，“世子说了，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陆青锋的声音冷得像刀。
他抄起地上的断链甩过去，精准缠住护卫的手腕，借力一拉一带，那护卫整个人撞在石壁上，血沫子溅了满墙。
李昭宁趁机捡起地上的砍刀。
她望着陆青锋发顶竖起的碎发，忽然想起他说过“现代军人作战，讲究前后夹击”。
于是她绕到护卫侧后方，刀尖挑开最右边那人的刀鞘——那是个破绽，是陆青锋昨日教她的“看刀鞘磨损处辨惯用手”。
“走！”陆青锋一掌拍在石壁上。
龙象劲震荡波顺着掌心传开，半面石墙轰然倒塌。
他拽着李昭宁跃出缺口，夜风卷着她的裙角扫过悬崖边的野棘，刺得小腿生疼。
“跳！”陆青锋在她耳边低吼。
李昭宁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忽然想起小时候爬城墙摔下来，是乳母抱着她哭。
可此刻她望着陆青锋泛红的眼尾，竟觉得比当年乳母的怀抱还踏实。
她闭了闭眼，跟着他纵身跃下。
风声灌进耳朵时，系统提示音在陆青锋识海炸响：“任务【营救郡主】触发成功！奖励：李昭宁好感度+20（当前65）、‘龙象劲·震荡波’技能解锁（可震碎金石，范围三寻）！”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李昭宁——她的发绳散了，青丝缠在他颈间，带着股淡淡的茉莉香。
黑风寨密室里，王世子捏着空锁扣的手在发抖。
烛火映得他脸上的脂粉斑驳，像被雨水冲花的泥人。
“追！给我追！”他踹翻案几，鎏金香炉滚到墙角，“陆青锋，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他瞥见案底压着半张信纸。
那是今早暗卫送来的密报，边角还沾着李昭宁的胭脂印。
王世子捡起信纸，瞳孔骤缩——上面赫然是镇北王老夫人的笔迹：“事若败，便将那批西域火器的账……”
“走！回京城！”王世子扯断腰间玉佩，翡翠碎在青砖上，“立刻！”
悬崖下的溪涧边，李昭宁拧着裙角的水。
她摸出贴在胸口的油皮纸包，里面是半本浸透了水的账册，还有封被她藏在发髻里的信。
“等回了城……”她望着陆青锋替她烤火的侧影，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信上的“镇北王府私造火器”七个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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