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死寂无声。
李承乾那一声嘶哑的,充满了绝望与希望的“教我”,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李世民的心上。
他看着跪在地上,将自己的一切骄傲与叛逆,都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赤诚与乞求的儿子。
这位铁血帝王的心,在那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没有立刻回答。
帝王的威严,让他不能轻易许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审视着,仿佛要看穿儿子的灵魂,辨别出这份决绝之下,究竟是幡然悔悟还是一时冲动。
李承乾就那样跪着,没有动。
任由父皇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将自己从里到外,剖析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许久。
久到殿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李世民缓缓走下台阶,来到了李承乾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双曾批阅过无数奏折,也曾拉开过千钧强弓的大手,将自己的儿子从冰冷的地面上亲手搀扶了起来。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李承乾的身体一僵,眼中瞬间涌上热泪。
“好。”
李世民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却重逾千斤。
“朕,教你。”
这三个字,是承诺,是契约,更是一个父亲,在目睹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之后,所下定要逆天改命的决心。
李承乾以为,父皇接下来会像他的老师们一样,或是考校他经义,或是让他处理几件棘手的政务,以观其心性。
然而,李世民的举动,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的第一堂课,不在书房,不在朝堂。”
李世民转过身,没有看他,而是仰头,望向了殿外天穹之上那两面静静悬浮的昊天镜。
“而在镜中。”
“从今日起,”李世民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你要看的,不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要看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见的每一个人,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下的每一道令,背后真正的目的何在。”
“看懂了,想明白了再来回朕的话。”
“这,便是你的功课。”
李承乾心中剧震,躬身领命:“儿臣……遵旨。”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堂特殊的,亘古未有的第一课。
就在此时,右侧那面属于【圣宗皇帝】的昊天镜,光芒再起!
镜面之上,画面流转。
时间线,不再是武德九年,而是向后跳跃到了贞观元年。
玄武门之变己经尘埃落定,李世民登基为帝。
镜中的李承乾,也顺理成章从秦王世子,变成了大唐的皇太子。
他的年龄约莫十岁左右,身量高了些,褪去了些许稚气,身着杏黄色的太子常服,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贵气。
所有观者的心都提了起来。
尤其是现实中的李承乾,更是瞪大了双眼,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想看看,这位年少封神,八岁便能定策安邦的“圣宗”太子,在正式确立储君之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是去拜访拥立有功的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还是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宣告自己储君的身份,以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兄弟?
又或是,向父皇请求旁听朝政的权力,以展示自己的才华?
这些都是一个聪明的储君该做,也必须做的事情。
然而,镜中“圣宗”承乾的选择,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画面中,他没有去任何人的府邸,也没有在东宫设宴。
他甚至没有去甘露殿向新皇请安。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独自一人,带着两名随侍的太监,走进了那座幽深、古老,存放着帝国所有机密档案的殿堂——兰台秘书阁。
兰台,大唐的国家档案馆与图书馆。
里面收藏的,是浩如烟海的史册、图籍、典章、律法。
“他去那里做什么?”现实中的魏王李泰,忍不住皱眉低语。
便是他这个以好学闻名的皇子,对兰台那种枯燥的地方,也是敬而远之。
镜中的“圣宗”承乾,走进了那座散发着千年书卷霉味的巨大殿阁。
他没有在经、史、子、集等书架前停留。
他径首走到了存放帝国政务档案的区域。
他对负责管理兰台的秘书监,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
“孤,要查阅大唐开国以来,所有州、府、县的——户籍与田亩黄册。”
这个要求一出。
现实世界里,昊天镜前,所有文臣,特别是以房玄龄为首的中书省、尚书省的官员们,脸色齐齐一变!
户籍!田亩!
这是一个十岁的太子,应该关心的东西吗?!
那不是治国之本,天下之基吗?
那不是他这个宰相,日夜为之殚精竭虑的东西吗?
镜中的秘书监,显然也和他们一样震惊,但还是恭敬地将一车又一车的书卷,搬到了“圣宗”承乾的面前。
那书卷堆起来像一座小山。
上面记录的是枯燥到极点的数字。
某县,某乡,某里,有几户,几口人,有官田几亩,私田几亩,纳税几何……
“圣宗”承乾,就在那座由竹简堆成的小山前坐了下来。
他没有丝毫不耐,拿起一卷,便认真地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昏暗的烛光,将他小小,却无比专注的背影,投射在背后那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
他时而蹙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时而又拿起笔,在一片空白的竹简上,飞快地记录计算着。
这个画面,没有声音,没有言语。
却带着一股无声巨大的力量。
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巨龙,正在通过这些枯燥的数字,窥探着整个帝国的血管与脉络。
现实中的李承乾彻底看呆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想不通,为何那个光芒万丈的“自己”,会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数字和政务,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
而甘露殿前的李世民,在最初的惊讶之后,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极其欣慰,又极其复杂的笑容。
他懂了。
他这个“儿子”,从一开始,关心的就不是那些储君的虚名,不是那些臣子的吹捧。
他关心的是权力最本质来源。
是人口,是土地,是钱粮。
是江山社稷的根本!
好一个太子!
好一个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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