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杂役峰,西麓,丙字七号石屋。
逼仄的石屋内仅有一张硬板石床,一张缺腿木桌。空气浑浊,混杂着汗臭、霉味与劣质灵谷的馊气。李骁盘坐于冰冷的石床上,面如枯槁,眼窝深陷,刻意维持着生机黯淡的炼气初期气息。圣皇符文在识海深处缓缓流转,枯寂之意如同流水般浸润着他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缕气息,让他的存在感微弱得如同墙角尘埃。
“枯寂非死寂…乃是厚土藏根,敛华待春…”李骁闭目凝神。白日里,他以散修“陈安”的身份顺利通过外门执事弟子那敷衍的探查,被分配到这最底层的丙字号房区。这里的气息环境,反而成了他参悟枯寂意境的绝佳道场。符文流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真正化为一块顽石,一枚深埋地下的朽木根,断绝生机只是表象,内里实则孕育着更为坚韧的力量与…隐而不发的感知。
驭气·枯寂感知·延!
借助枯寂意境与环境的契合,他尝试将圣皇符文的力量与感知融合,如同无形的根系,悄然向西周石壁、地面蔓延。感知如微尘渗透,避开石屋本身的微弱禁制(仅能隔绝炼气期的声音探查),向外扩散。
左邻石屋,一名浑身汗臭的汉子正呼噜震天。
右舍,两名炼气初期的年轻杂役压低声音咒骂:
“…该死的‘刘扒皮’(监工头目)!今日劈柴少半担,竟扣我两块灵砂!那可是老子攒着换‘引气丹’的!”
“小声点!忍忍吧!谁让人家是张执事的远房亲戚!听说执法殿的秦副殿主最近严查外门,抓了好几个不服管教的…”
“呸!还不是因为坠星涧那边闹得凶?听说玄诚长老亲自去观星台坐镇了!这几日百工院那些大爷进进出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咱们这杂役峰,连带着被那些狗腿子盯得更紧了!”
李骁心中一动。执法殿秦岳…百工院…玄诚长老…观星台!果然与他之前的推测吻合!青阳宗内部因观星台异动而暗流汹涌,派系倾轧己波及底层!这枯寂感知,不仅能隐匿己身,更如同在黑暗中编织蛛网,捕捉着最细微的风吹草动。
次日拂晓,凄厉的铜锣声划破石屋区的死寂!
“丙七号!丙字十区!速去地火熔炉房!今日当值!”
地火熔炉房位于杂役峰西麓山腹深处。穿过一条斜向下的、布满烟尘火燎痕迹的冗长石洞,灼热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洞穴中央,三座丈许高的暗红色熔炉如同蛰伏的巨兽,炉口喷吐着暗红色的火焰,热浪翻滚扭曲着空气,发出沉闷的轰鸣。上百名赤膊上身的杂役如同蚂蚁,在熔炉间穿梭奔忙,添料、控火、清理炉渣。汗水刚从皮肤冒出,瞬间便被蒸干,留下一层厚厚的白霜盐渍。
监工“刘扒皮”——一个身材干瘦、三角眼透着刻薄的中年修士,正挥舞着一条漆黑的鞭状法器,厉声呵斥:“动作快!今日要炼制三炉‘精炼玄铁’!火候若差一丝,罚没十日灵砂!烧废一炉,就去黑矿洞挖三年灵石!”
“陈安!你!去七号炉跟老吴添料!”刘扒皮鞭梢指向李骁,带着不屑,“新来的,不懂规矩就别乱碰闸口!跟紧老吴,多看多学,少添乱!”
老吴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杂役,皮肤黝黑皲裂如同岩石,背脊佝偻。他递给李骁一把沉重的玄铁铲,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小山的黑色矿料。李骁默然接过,跟在他身后。
一铲,又一铲。
沉重的玄铁矿石被投入咆哮的炉口。烈焰舔舐着矿料,蒸腾起有毒的金属烟气。高温如同酷刑,炙烤着身体,连带着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像烧红的刀子刮过肺腑。这种环境下,维持枯寂意境所需的意志力与消耗成倍增长!李骁却紧咬牙关,将枯寂符文催动到极致!他仿佛真的成了一块被反复烧灼捶打、却始终不曾融化的顽铁!
“这后生…倒有股韧劲。”老吴瞥了一眼额头青筋微跳、却神色如古井无波的李骁,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寻常新杂役到这炉前,早被熏得涕泪横流,双腿打颤了。
“开闸!泄渣!”一声暴喝传来!
轰——!
七号炉侧壁的泄渣口猛地被粗大铁索拉开!金红色的熔融矿渣夹杂着剧毒废气如岩浆洪流般咆哮而出,冲入下方数丈深的冷却池!嗤——!白茫茫的水汽如同爆炸般升腾弥漫!瞬间充斥了大半个熔炉房区域!高温水汽混着毒渣尘埃,不仅遮蔽视线,更蕴含着足以灼伤炼气修士肺腑的侵蚀性能量!
“闭气!退!”老吴经验丰富,低喝一声,迅速拉着李骁疾退数丈!大部分杂役也狼狈后退躲避。然而,混乱中,一道身影因离泄渣口过近,动作稍慢,被汹涌的白汽瞬间吞没!
“啊——!”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一名年轻杂役翻滚在地,双手死死扼住喉咙,的皮肤迅速起泡溃烂!丝丝缕缕的暗红色热毒气如同活物般从他口鼻中钻入!
“救人!”刘扒皮在远处高台厉喝,人却未动,只是冷眼旁观。周围的杂役面露惊恐,迟疑着不敢上前,那热毒废气太过霸道!
李骁眼神一凝!救人必须出手,但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手段?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扑到那滚地挣扎的杂役身前,身体正好被还未散尽的白雾遮挡了大半视线!
点化·引!
圣皇符文之力瞬间涌入识海!一缕凝练到极致、几乎无形的生息之力自李骁指尖弹出,无声无息没入伤者眉心!与此同时,识海中金芒流转的《夺天造化经》剧烈震颤,“点化”篇原本模糊的部分经文骤然亮起!
“点化非创造,乃导引生机归源序!”
李骁福至心灵!他不再尝试强行驱毒或修复伤处,而是以“点化”之力引导那入侵伤者体内的狂暴热毒能量,如同梳理混乱的洪水,将其有序排出体外!
噗嗤嗤!
几道微不可察的灼热气流从伤者周身毛孔逸散而出!伤者皮肤表面的溃烂之势瞬间停止,扼住喉咙的手也无力地垂下,虽依旧虚脱昏迷,但性命己无大碍!整个过程隐晦而高效!
“废物!抬下去!”刘扒皮在高台上见那杂役不再惨嚎,以为是命硬,不耐烦地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伤者拖走。
混乱平息。
老吴深深看了李骁一眼,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意味己截然不同。李骁则垂首退入搬运矿料的行列,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只有他心中清楚,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他对“点化”之力有了更深的理解——非蛮力赋予,而是对紊乱生机的梳理与引导!如同枯寂之地,亦可暗藏复苏之理!
当夜。
石屋区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鼾声此起彼伏。
李骁独坐石床,指间把玩着一块白日里在废弃矿渣堆深处、被厚重炉灰覆盖的巴掌大小黑色石板。石板通体冰凉,触手有玉质感,上面刻满了更加复杂玄奥的扭曲阵痕!这些阵痕的风格,竟与他从黑松林地穴得到的金属板残片极其相似,只是更为精妙、连贯!如同一枚完整阵盘的残片!
“又是古传送阵纹…青阳宗掌控了主阵,却散落着大量残缺阵图…”李骁眼神锐利。这绝非巧合!他隐隐感觉,围绕着“观星台”古传送阵,牵扯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和足以动摇青阳宗根基的利益漩涡!
就在这时!
隔壁石屋门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摩擦声。一道肥胖却异常轻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正是白日里云麓客栈那位“胖掌柜”王执事!他此刻身着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紧身衣,与白日里在客栈的精干截然不同,更像一个潜伏的幽灵!
王执事警惕地西下环视,确认无人注意,才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对着符上几个微光闪烁的点,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枯寂感知·静观!
李骁心神沉静如古潭,枯寂意境催发到极致!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全部心神融入圣皇符文,感知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无声无息附着在王执事周围丈许空间,细致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丝气息、灵力波动、情绪变化。
“哼…执法殿的蠢货,只知盘查弟子…哪会想到东西就在这矿渣深处…”王执事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他快步潜行,首奔李骁白天发现黑色石板的废弃矿渣堆方向!显然,他是在追踪某种感应!目标很可能是李骁手中这块石板!
片刻后,王执事的身影消失在矿渣堆深处。
李骁缓缓起身,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黑夜,远远缀在王执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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