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死寂与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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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死寂与低语

 

林默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墨水中沉浮。每一次挣扎上浮,都撞上厚重坚硬的冰层,每一次下沉,都滑向更深的、粘稠的虚无。右肩的伤口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在骨头里,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残存的神经末梢,又迅速被一种更深的、冻结灵魂的麻痹感覆盖。

痛与冷,在撕裂的边缘疯狂角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中的一个心跳,黑暗的冰层裂开一道缝隙。刺骨的寒风灌进来,带着铁锈、焦糊和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粗暴地将他从濒死的深渊拖回。

“呃……”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的粘稠。林默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是旋转的灰暗穹顶,巨大的破洞切割出不规则的惨白天光。尘埃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飞舞,如同宇宙的骨灰。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像一具完全碎裂又被草草缝合的玩偶,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剧痛瞬间淹没了刚刚复苏的意识,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他只能转动眼珠。

目光艰难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扭曲断裂的金属栏杆,剥落的水泥碎块,地面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犁开道道深痕,残留着焦黑与暗红交织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死寂,一种劫后余生却毫无生机的死寂,沉重得能压碎肺腑。

然后,他看到了她。

秦月。

倒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蜷缩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身下,一大片暗红近乎黑色的血泊还在极其缓慢地、粘稠地向外洇开,像一张吞噬生命的邪恶地毯。她的脸侧对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最细腻却毫无生气的瓷器。晨光吝啬地勾勒着她沾满血污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的起伏。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守墓人消散前那声叹息,秦月推开他时眼中决绝的光芒,还有她最后那声模糊的呼唤……所有的画面碎片在他剧痛欲裂的脑中炸开,又被这具冰冷躯体的景象瞬间碾成齑粉。

“秦……月……”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却耗尽了他刚刚积攒的一丝力气。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右肩那恐怖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撕裂剧痛,更多的暗红血沫从嘴角溢出。视线被涌上的生理性泪水模糊,又被剧痛拉扯得扭曲晃动。

他死死盯着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巨大的、冰冷的悲伤如同万吨海水,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将他钉死在绝望的礁石上。为了推开他,为了挡住那只鬼爪……她耗尽了所有,连那最后一点神秘的守护之力也随着铜镜碎片彻底熄灭。

结束了。都结束了。守墓人化光而去,秦月在他眼前气息断绝,用生命推开他,却依旧没能逃过毁灭的余波。而他,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除了感受这无边无际的疼痛和冰冷彻骨的绝望,还能做什么?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秦月身边的地面。那块曾爆发出最后守护力量的古老铜镜碎片,此刻摔成了更小的几块,散落在凝固的血泊边缘。镜框上那些曾经闪耀过纯净乳白光芒的古老符号,此刻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如同风化了千年的枯骨。镜面彻底灰暗,映不出任何天光,只残留着焦黑的灼痕,仿佛被地狱之火舔舐过。

它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和它的主人一起,沉寂在这片死地。

林默感到一股更深的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比右肩的伤口更冷。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臂。掌心那枚深嵌着星镜碎片的烙印,此刻也彻底沉寂。曾经搏动的深蓝星芒消失无踪,只留下冰冷僵硬的金属触感,像一块死铁焊进了血肉。守墓人点入的那点纯净深蓝光芒,也随着碎片的彻底黯淡而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烙印深处,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星镜碎片最后残存的共鸣力量,连同他自身残存的生命力,似乎都在那场毁灭性的爆发中燃烧殆尽了。

他成了一个彻底的空壳。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更像是一种……空间本身的细微震颤?一种源自脚下巨大建筑基座的、极其低沉、极其缓慢的嗡鸣。这嗡鸣极其微弱,几乎被死寂吞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如同某种庞然巨物沉睡中缓慢搏动的心脏。

林默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这感觉……似曾相识!在太平间,在那幅巨大深蓝星图显现、空间开始扭曲之前,他也曾捕捉到过这种频率!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脊椎!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片曾经被空间畸变扭曲的区域——放置着巨大金属基座残骸的地方。

空间涟漪早己平息,畸变荡然无存。冰冷的金属残骸暴露在惨淡的晨光下,布满锈蚀和灼痕,死寂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林默凝视的刹那——

嗡……

那低沉的嗡鸣陡然清晰了一丝!并非来自基座本身,而是……基座下方!那片看似坚实的、布满裂纹的水泥地面!

在星图视界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林默意识深处那幅巨大的深蓝星图曾再次闪现!星图中央,代表天文台穹顶的坐标点,虽然被乳白光柱的能量强行弥合了部分裂痕,但此刻,在现实与那残留的星图感知重叠的瞬间,林默“看”到了!

坐标点内部,那扇由沸腾暗影构成的巨大门扉……那道曾被强行遏制的缝隙……似乎……又极其极其微弱地……张开了那么一丝!

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如同深渊最深处,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在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下,被短暂惊扰后,又开始了它永不疲倦的、撬动现实的尝试!

更让他灵魂为之冻结的是,随着这丝缝隙的异动,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冰冷气息,如同蛰伏毒蛇吐出的信子,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浓烈的檀香余烬!冰冷、空洞、带着宇宙级贪婪的吞噬意志!

就是这股气息!它并未随着血瞳的崩毁而消失!它依旧盘踞在此地,如同附骨之蛆,缠绕着那扇门扉的缝隙!

“嗬……”林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抽气声,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收缩。他明白了!血瞳只是外在的武器,是投射的力量!而这基座之下,这扇被撬动一丝缝隙的门……才是真正的病灶!是连接着星图深处那片恐怖暗红星域的……通道节点!那股冰冷贪婪意志的本源,依旧在通过这丝缝隙,顽强地渗透着、污染着现实!

就在这巨大的恐惧攫住他心脏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的右臂!掌心那枚沉寂的烙印深处!

嗡!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不是力量,更像是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而急切的共鸣尖啸!

这尖啸并非指向近在咫尺的门扉缝隙,而是……穿透了空间!指向了遥远的、他意识深处曾短暂感应到的那个太平间星图的角落——那片被巨大深红旋涡标记所覆盖的、由几颗黯淡星辰构成的区域!

共鸣产生的刹那,林默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拉扯,跨越了空间!太平间那幅巨大深蓝星图的虚影,再次在他濒临崩溃的感知中轰然展开!

浩瀚星河流转,壮丽星云生灭。而在星图那个遥远、死寂的角落,那个被巨大深红漩涡标记吞噬的区域——

旋涡正在疯狂地旋转、膨胀!边缘如同贪婪的巨口,正在急速吞噬着漩涡中心那几颗本就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星辰!每一颗星辰的熄灭,都伴随着旋涡深处爆发出一阵令人灵魂撕裂的、无声的亵渎欢愉!

更恐怖的是,在漩涡那粘稠翻腾的深红中心,一点令人心悸的、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的、冰冷无情的非人竖瞳……正在缓缓地……由虚化实!

一股远比天文台穹顶血瞳更古老、更庞大、更纯粹的冰冷恶意,如同跨越星海的寒潮,顺着那共鸣的轨迹,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猛地冲刷过林默的意识!

“呃啊——!”

林默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这并非物理的冲击,而是纯粹精神层面的碾压和污染!烙印深处的共鸣尖啸被这股恶意瞬间掐灭,仿佛从未响起。右臂掌心的烙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远超肉体的创伤!

他的意识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残存的感知里,只剩下那片在深红漩涡中心缓缓睁开的、冰冷俯瞰一切的竖瞳虚影,以及天文台穹顶之下,那扇门扉缝隙中,随之变得更加活跃、贪婪的檀香余烬……

死寂的穹顶平台,寒风呜咽。两个濒死的躯体倒在血泊与废墟中,无人知晓,遥远星海深处,一个更恐怖的存在己被惊动,投来了毁灭的注视。而那扇门扉的缝隙,正无声地、缓缓地……继续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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