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灶房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棂。李氏将炖得酥烂的兔肉盛进粗陶碗，琥珀色的汤汁裹着油花，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蒸得软糯的土豆在竹篮里堆成小山，表面还沾着新鲜的露水，与平日寡淡的野菜粥相比，这顿晚餐算得上丰盛至极。
"奶，快尝尝！"小花踮着脚将碗推到苏瑶面前，肉汁顺着碗沿滴在桌上。
周云武往小树和小花碗里各夹了块带骨的兔肉，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你娘炖的这手艺，去镇上开馆子都成！"
李氏抹了把额头的汗，憨笑着往苏瑶碗里添菜。
烛光摇曳间，一家人捧着碗大快朵颐，唯有苏瑶小口抿着肉汤，看着孩子们鼓胀的腮帮子，恍惚觉得这烟火气比任何任务完成时的成就感都踏实。
啃完最后一根骨头，周云武抹了把油嘴，从怀里掏出块粗布仔细擦拭猎刀："娘，明儿咱们天不亮就动身。"
他指了指屋檐下挂着的猎物，野兔的皮毛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这些死物搁不得，镇上悦来酒楼最喜收野味，咱们赶早去还能卖个好价钱。"
小树托着下巴，眼睛盯着晾在墙角的金银花："奶，听说王记药铺收药材最公道。"
他掰着指头算，"要是价钱合适，这些金银花说不定能换半袋白面。"
月光爬上窗棂时，一家人己商量妥当。
夜风裹着柴火香拂过发梢，她忽然期待起明日镇上的晨光，那将是新生活滚烫的开始。
寅时三刻，残月还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苏瑶轻手轻脚地支起木窗，刺骨的晨风卷着夜露的湿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拢了拢粗布衣裳。
床榻上，小花正蜷成虾米状酣睡，半露的藕臂在月光下泛着瓷白，苏瑶弯腰将滑落的薄被重新掖好，指尖触到孩子脸颊的柔软，心头蓦地泛起一丝暖意。
老旧的樟木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苏瑶屏住呼吸，伸手探进布满灰尘的陶瓦罐。
指尖触到冷硬的铜板时，她顿了顿——原主藏在这里的积蓄，此刻不过寥寥十枚，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滑。
院外传来窸窣响动，周云武正蹲在墙根磨刀，刀锋与青石相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听见母亲的脚步声，他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娘，我把野鸡捆紧实了，保准路上不掉链子。"这时李氏挑着竹扁担从柴房转出，扁担两头挂着沉甸甸的猎物，在熹微的晨光里晃出细碎的银芒。
东方泛起鱼肚白，三人踩着满地星辉出了门。
周云武肩头的竹扁担随着步伐吱呀作响，猎物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银光。
李氏背着的背篓也沉甸甸的，压得他脊梁微微前倾，却仍不时转头确认苏瑶的脚步。
苏瑶挎着竹篮走在中间，篮底的何首乌裹着的泥土，隔着破布都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机，藤蔓甚至偷偷钻出缝隙，在晨风里轻轻摇晃。
官道上凝结的夜露沾湿了裤脚，三人踩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前行。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时，苏瑶数着路边歪脖子槐树打发时间，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镇口的青瓦白墙才隐约可见。
早起的商贩们挑着担子迎面走来，筐里的青菜还挂着露水，鸡蛋在草窝里轻轻晃动，却无人能与他们担子里的野兔、野鸡相媲美。
"哟！这是哪家猎户？"卖菜的老汉停住脚步，烟袋锅子指着周云武担子里的野兔，"三只灰毛兔！这可抵得上我半月菜钱！"
几个挎着竹篮的妇人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赞叹声混着露水的气息："瞧瞧这皮毛油光水滑的！"苏瑶不动声色地将篮子往怀里拢了拢，何首乌的藤蔓在破布下又悄悄探了探脑袋。
踏入镇门时，朝阳正跃出东山。绸缎庄的伙计踩着梯子取下木板，肉铺的案板己经传来磨刀声。
苏瑶扯了扯周云武的衣袖："老大，你知道酒楼在哪里吗？"
汉子挺首腰杆，扁担在肩头换了个肩，露出个带虎牙的笑："娘放心！悦来酒楼的王掌柜最爱鲜货，去年我卖过两只山鸡，他给的价钱比别家都公道！"
说罢，他故意晃了晃担子，猎物碰撞的闷响引得街边茶铺的食客纷纷探头张望。
苏瑶和李氏就跟着周云武，只见他首首的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座二层楼的酒楼。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转了个弯，来到了后厨后门。
他把担子放了下，放到地上。拉起门环敲了敲门。
后厨的门环撞出清脆声响，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小伙计掀开油渍斑斑的粗布门帘，露出半截身子，瞧见周云武肩头的竹扁担压得弯成月牙，立刻咧嘴笑道：“周大哥！您这担子压得吱呀响，准是猎到好货了！”
“可不嘛！”周云武把担子重重往青石板上一放，惊起几缕尘土，野兔的身子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昨儿在老林子撞见群兔子，连我娘都出手了！这不，天不亮就赶着送来，可不敢让王掌柜等急喽！”
他说话间，李西默默解下背篓，露出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野鸡，脖颈处的刀口整齐利落。
后院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随着木门吱呀推开，绸缎衣裳摩擦的窸窣声由远及近。
王掌柜摇着折扇踱出来，肚腩把月白长衫撑得紧绷，目光扫过地上的猎物，三角眼立刻亮起来：“哟呵！周兄弟出息了！这兔子肥得都快淌油了，野鸡羽毛也鲜亮！”
他蹲下身，肥厚的手指捏了捏野兔后腿的肌肉，“皮毛完整，肉也瓷实，比上个月那批强多了！”
周云武笑得露出虎牙，转头冲苏瑶使了个眼色，又掀开盖在竹笼上的麻布：“掌柜的，您再瞧瞧这个！”三只活野鸡扑棱着翅膀，金红色的尾羽扫过王掌柜手背。“这可是我娘亲手活捉的，精气神足着呢！”
王掌柜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围着竹笼转了两圈。
活禽扑腾的动静惊得后厨伙计探头张望，他摸着油光水滑的下巴沉吟片刻：“小镇不比州府，这么多野味得慢慢卖。”
折扇“啪”地合拢，点了点竹笼，“活的九文一斤，不过丑话说前头——明儿要是折了一只，可得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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