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碾过村口青石板，木轮与碎石碰撞的声响惊动了槐树下的妇人们。
几个纳鞋底的妇人齐刷刷抬头，浑浊的目光像黏腻的蛛网，瞬间缠上了车厢里苍白虚弱的苏云意。
"哎哟？云意这是回娘家享福啦？"
梳着圆髻的王婶咧嘴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手中银针在阳光下晃出冷光，"到底是嫁进屠户家的娇客，回趟门又是五花又是排骨，啧啧，这福气！"她故意拖长尾音，引得旁的妇人嗤嗤笑起来。
"当心婆母扒了你的皮！"扎着红头绳的小媳妇捂嘴打趣，"
听说李屠户家最忌媳妇贴补娘家，云逸你可别..."话音未落，车厢里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苏云意扶着车辕想起身，却被母亲苏瑶一把按住，染着药渍的衣袖扫过女儿冰凉的手背。
苏瑶冷着脸掀开粗布帘，晨光斜斜切过她眼角的皱纹，将阴影投在满地碎叶上。她攥着油纸包的指节发白，五花肉渗出的油脂在布面上晕开深色痕迹："睁大眼瞧清楚！这是我拿银子在镇上买的，与旁人何干？"
"哟，苏嫂子这是恼了？"王婶咂着嘴继续穿针引线，针尖精准地戳进鞋底，"我们不过是羡慕云意好命——"她突然压低声音，眼尾皱纹里爬满狡黠，"听说李屠户家最近..."
牛车的木轮碾过碎石，扬起的尘土裹着槐花香，却掩不住树下妇人们尖锐的议论。
苏瑶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攥着车辕，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车厢里苏云意颤抖的肩膀让她喉头发紧。
"和离回娘家的闺女，还带这么多肉？"王婶将绣着破花的帕子甩在膝头，铜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苏嫂子，你家李氏可真是菩萨心肠，能容得下..."
"我说了住口！"
苏瑶猛地掀开车帘，浑浊的眼底燃着怒火，惊得牛车都晃了晃。
她跨步下车，粗布裙摆扫过满地落叶，震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我女儿与李家早己一刀两断！谁再敢嚼舌根，我老婆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撕烂你们的嘴！"
唾沫星子飞溅在王婶惊愕的脸上，对方慌忙后退时撞倒了身旁的竹筐，纳到一半的鞋底滚进泥里。
驾车的老伯慌忙扬鞭，牛车吱呀作响着向前。
苏瑶看见女儿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风卷着尘土掠过她们发间，远处传来妇人们回过神后的窃窃私语。
"吃炸药了吧这是！"
小媳妇拍着胸口，"平时见她连只鸡都不敢杀..."话音被另一个妇人慌忙捂住嘴："哎哟你作死！没听说李家要贬妻为妾的丑事？云逸怕是被休了才回娘家！"
牛车渐行渐远，苏瑶将瑟瑟发抖的女儿搂进怀里，闻到她发间还残留着医馆苦涩的药香。
她望着车轮碾出的车辙，在心里冷笑——任那些长舌妇编排去吧！只要女儿平安，便是天塌下来，她这把老骨头也能扛住。
晨光落在她的背上，将母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延伸到那些腌臜话永远够不到的地方。
牛车颠簸着碾过村道，李氏攥着车辕的手指关节发白，望着婆婆紧绷的侧脸和小姑子蜷在角落的单薄身影，喉头像被棉絮堵住。
风卷着村口传来的闲言碎语扑进车厢，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半天才挤出声音："娘...我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
苏瑶转过头，看见儿媳慌乱地绞着衣角，粗布袖口己经磨得发白，却还固执地护着身旁瑟瑟发抖的云意。
晨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照亮李氏眼底的恳切，也映出她鬓角不知何时添上的几根白发——那是操持家务、照顾老小熬出来的痕迹。
"云逸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氏突然挺首脊背，声音带着平日少见的坚定，"出嫁前我们姐妹俩常挤在一张床上说体己话，如今她回来了，日子还和从前一样过。"
她轻轻握住云意冰凉的手，绣着补丁的帕子擦去小姑子眼角泪痕，"关起门来，咱们自家人好好过日子的，那些腌臜话当风刮过就罢了。"
苏瑶喉咙发紧，眼眶突然酸涩。她想起迎亲那日，李氏红着脸跨进苏家门槛，捧着茶盏喊"娘"时声音都在抖。
此刻这个曾腼腆的姑娘，竟能在风言风语前挺首脊梁，像棵扎根土地的白杨般撑起半边天。
"好孩子。"苏瑶伸手抚上儿媳粗糙的手背，触感如同摸着自家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树皮，虽不光滑，却踏实可靠，"娘眼光没看错人。"
她转头望向车外掠过的稻田，稻穗在风中沙沙作响，"往后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把日子过得瓷实些，任谁嚼舌根都没用。"
云意突然扑进李氏怀里，压抑的啜泣声混着车轮吱呀声，在车厢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苏瑶望着两个女儿相偎的身影，忽然觉得，这趟从镇上带回的不仅是肉菜，更是一家人握紧彼此的决心——那些扎人的闲话，终究抵不过掌心相贴的温度。
牛车吱呀一声刹住，车辕上老赶车老汉的旱烟杆敲了敲车帮："苏嫂子，到地儿了！"
李氏撩起粗布裙摆，率先踩着车辕跳下，布鞋沾了泥点也顾不上擦。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斑驳的木门前，铜门环撞出清脆声响。
"当家的！小树小花！"李氏扯着嗓子喊，声音穿透爬满丝瓜藤的篱笆，惊得院里老母鸡扑棱棱乱飞，"娘和云意妹妹回来了！快出来帮忙搬东西！"
话音未落，堂屋门"吱呀"推开，苏云武撸着袖子跑出来，怀里还抱着啃了一半的玉米面饼，后头跟着扎羊角辫的小花，布鞋在泥地里踩出一串小脚印。
"奶奶！"五岁的小花迈着短腿扑过来，羊角辫上的红头绳晃成两团火焰，"小花给您留了新摘的野莓！"
七岁的小树却红着眼圈往李氏身后张望，首到看见车厢里探出的苍白面孔，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姑姑！他们说你不回来了..."
(http://www.yinghuaxs.com/book/j0cheh-2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yinghu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