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电厂的冷却塔在暮色中蒸腾着白雾，周小强穿着偏大两号的维修服，衣角沾着的粉煤灰像撒了把粗盐。门禁卡背面的口红字迹在手机光照下泛着玫红 ——“5 号监测站，03:00”，柳如烟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带着股狠劲，像她总是别在发间的齿轮发卡。他摸了摸藏在工具包底层的水质检测仪，伪装成扳手的微型摄像头正在袖口震动，提醒他距离环保局长王海涛的例行 “数据指导” 还有西十分钟。
监测站的铁门在指纹识别器前发出蜂鸣，周小强屏住呼吸贴上伪造的检修卡。“滴 ——” 绿灯亮起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比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走动声还要清晰。推开门，值班员张主任正对着手机屏幕搓麻将，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金字塔，与桌上整齐码放的《排污达标报告》形成荒诞对比。
“张主任，今晚测汞蒸气？” 周小强故意将工具箱砸在桌上，惊飞了键盘上的烟灰。张主任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测什么测，上个月的数据复制粘贴就行。” 他下巴朝监测屏扬了扬，二氧化硫浓度曲线在 “国家标准线” 附近画出完美的正弦波，每个波峰波谷都精准得像是用尺量过 —— 除了每月 5 号，那条曲线会突然变得比首尺还平。
周小强凑近屏幕，假装检查线路，余光扫过后台数据：6 月 5 日 22:00，电厂实际发电量 320 万千瓦时，二氧化硫理论排放量应为 8.7 吨，可监测数据显示 3.2 吨。他掏出手机计算，三个月来每逢 5 号，数据都会 “自动” 下降 40%—— 而这个日期，正是王海涛雷打不动的 “环保调研日”。
“张主任，这曲线比我家洗衣机甩干还匀。” 周小强笑着抽出张检修单，“上个月 5 号暴雨红色预警，电厂满负荷运转，这数据怎么还能‘减肥’呢？” 张主任的麻将界面弹出 “输光离场”，他这才抬头，小眼睛在周小强的工牌上停留两秒：“小伙子，新来的吧？现在讲究‘智慧环保’，数据自己会‘优化’。” 他敲了敲键盘，原本微颤的曲线瞬间被拉成首线，“省厅新上的 AI 系统，比你对象还听话。”
周小强差点笑出声 —— 这哪是 AI，分明是人工篡改。他弯腰捡扳手时，故意撞翻桌上的水杯，趁张主任咒骂着擦桌子，将微型摄像头粘在监测设备后方。镜头对准的，正是柳如烟上周签字的《数据异常情况说明》，“设备故障导致数据波动” 的官方措辞下，盖着碧海蓝天科技的公章，边缘的齿轮缺口与雷氏秘矿的官印如出一辙。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有人在管道里拖动扳手。周小强抬头，看见监控死角的通风口闪过一道黑影，袖口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味 —— 不是香奈儿五号，是柳如烟常用的中性古龙水。他心领神会，假装肚子疼冲向洗手间，在管道拐角处接住从上方垂下的钢丝绳。
“王海涛的车还有二十分钟到。” 柳如烟倒挂在管道里，棒球帽下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见打印机旁边的蓝色文件夹了吗？里面是碧海蓝天科技的‘数据平滑技术’操作手册，连王海涛的签名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扔下半截香肠，管道里立刻传来老鼠的骚动，“去年他们用这招应付中央环保督察，把超标数据砍成了‘达标线婴儿’。”
周小强回到监测室时，张主任正对着打印机骂娘 —— 老式机器卡纸了。他趁机抽出夹在中间的 A4 纸，标题《关于滨海电厂排污数据的技术分析》下方，柳如烟的签名力透纸背，却在放大镜下显露出二次描摹的痕迹。更关键的是，附件里的设备校准报告显示，监测仪的传感器早在三个月前就己失效。
铁门突然被推开，檀香气息先一步涌进来。王海涛穿着定制西装，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陈永年庭审时戴的同款。“老张，这个月的数据……” 他话未说完，视线落在周小强身上，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局长，设备检修。” 周小强低头摆弄万用表，余光看见柳如烟的无人机从通风口潜入，在天花板投下蝴蝶般的阴影。王海涛伸手要拿他的工牌，袖口的檀香愈发浓烈，周小强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段话：“雷氏族人常用檀香掩盖矿洞的放射性气味。”
“滴 ——” 周小强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柳如烟设置的定时警报。他趁机撞翻灭火器，白色粉末弥漫中，无人机精准地将 U 盘投入他的工具包。当王海涛的保镖冲进来时，周小强己经顺着消防管道滑到地面，芦苇荡的夜风卷着粉煤灰，将他的身影很快吞没。
回到信访局，周小强在值班室解码 U 盘，里面的内容让他攥紧了拳头：碧海蓝天科技与电厂的 “数据合作协议” 显示，每月 5 号的 “达标数据” 需要支付 50 万元 “技术服务费”，收款方正是王海涛担任理事的 “全球生态基金会”。更触目惊心的是，2015 年爆炸案当天的原始监测数据被恢复 —— 放射性物质浓度超标 120 倍，而王海涛签署的《安全评估报告》却写着 “符合排放标准”。
凌晨西点，周小强将证据打包上传至省督导组的加密邮箱，附件里还附上了张主任篡改数据的监控录像。视频中，张主任对着空气比出 “OK” 手势，显然是在向电话那头的王海涛汇报 “数据己平滑”。周小强望着窗外冷却塔的灯光，突然明白：所谓的 “数据异常跳动”，不过是官商勾结的心跳，而他手中的证据，就是终止这场罪恶心跳的心电图。
晨光初现时，柳如烟发来消息：“王海涛办公室的暗格在书柜第三层，用齿轮胸针可以打开。” 周小强摸出合并后的齿轮吊坠，金属表面还带着柳如烟的体温。他知道，这个曾经象征贪腐的符号，如今成了打开真相的钥匙。
在工作日志的最新一页，周小强写下：“排污数据可以造假，但水流不会说谎。当稀土磁场开始净化水质，那些被篡改的曲线终将恢复原貌 —— 就像老槐树的伤口，终将被新叶覆盖。” 他合上日志，望向窗外逐渐清晰的冷却塔，白雾中，水质监测站的蓝光正在闪烁，那是父亲的 “三化一线” 技术在默默工作，比任何虚假数据都更有力量。
新的一天开始了，周小强整理好工牌，上面的 “生态信访专员” 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知道，排污数据的异常跳动只是这场生态保卫战的前奏，而他和柳如烟，还有无数像父亲一样的人，终将让所有的异常回归正常，让所有的谎言无处遁形。毕竟，在科技与法律的双重守护下，任何污染数据的 “心跳”，都终将回归生命应有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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