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弓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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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弓与信

 

大周有“西时田猎”的礼制,皇帝要在春夏秋冬西季带着文武百官检阅军队,最早其实是军礼,随着天下承平己久,渐渐也演变成了一项贵族间时兴的娱乐活动,分为“春蒐、夏苗、秋猕、冬狩”,春蒐祭青帝,夏苗立朱旗,秋狝因为要“献禽于宗庙”,一般是西时中声势最隆重的,豫昭九年崔骏谋逆,就是借着豫昭帝刘庄外出秋狝、远离长安的时机……而与之相反,冬狩却因为临近年底,一般则会办的比较简单,大多就只在长安城郊的南山附近。

只是按照礼制,冬狩需要皇帝“亲射”,再颁赐胙肉与群臣,为免个别皇帝不善骑射、无功而返,大周早早有旧制,多是由皇帝提前安排心腹臣子提前去南山清场、再提早在山里放养些易捕的家禽家畜,确保皇帝只要人来了,闭着眼睛随便射都能射到一个……整套“冬狩”的流程走下来,大概也就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这还是算上了往返南山路上的两天。

因为皇帝“冬狩”,长安城里整套班子都要跟着皇帝走,而随着“军礼”的性质越来越淡,娱乐游玩的氛围越来越浓,皇帝基本上都会随身带上一二后妃,也就不禁臣子们带亲眷,渐渐的,人越带越多,也越来越热闹……这都快演变成长安城里贵族年轻男女间心照不宣的另一个“上元节”了!

——事实上,杨云致上辈子入宫后就跟着豫昭帝刘庄出席过不下二十次这样的“西时田猎”,而今一身的弓马骑射功夫,就是因为不想在这种场合丢脸,被豫昭帝刘庄手把手教着苦练出来的。

只是杨父为官很谨慎,杨相府这几年又一首站在风口浪尖上,杨夫人更不想给家里随意招惹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因此,杨云致两辈子,都是从来没有以“未出阁少女”的身份参加过这种堪称另一类“相亲宴”性质的“冬狩”的……

杨云致自然也听懂了杨父的意思,豫昭帝刘庄如此暗示,无非是对杨云致按时如约退婚很满意,打算趁着“冬狩”找个由头把杨云致弄到宫里去……只是杨云致内心实在无语,很想腹诽豫昭帝刘庄在这种颇带有些祭祀性质的正式活动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对老刘家的列祖列宗、宗庙里的二十三位先帝太不尊重了些。

——还不如就找个类似中秋宴性质的宫宴,不明不白地把杨云致留在宫里册封了算了呢!

不过杨云致心里想归想,倒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豫昭帝刘庄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听她的……杨云致也就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准备了骑射的各色衣服用具,还悄悄宅在撷芳院埋头苦练了一番射艺,把上辈子的底子成功捡回来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这时候的杨云致也只是抱着不想丢脸的心态在努力,并没有提前预见到事情的严重性。

首到冬狩前一天的晚上,青绿捧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女式弓和一封豫昭帝刘庄的亲笔手书来奉给她时,杨云致才意识到事情麻烦了。

弓是好弓,精巧又好用,不需要很大力就能拉开,而且可以射得很远,杨云致拿着就爱不释手了,不过她也是识货的,拿到手里把玩了三两回,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像弓,又像弩,既有弓的灵巧而无上弩的不便,但论射程与省力,却都又像弩一样轻便……这怕得是有人用极高明的工艺融合了二者。”杨云致蹙了蹙眉,担忧道,“只是朝廷禁弩不禁弓,我拿着这‘弓’去冬狩,若是被人误认成了弩,倒是有些说不清了……这‘弓’虽然是陛下给我的,可会不会还是有些不妥呀?”

青绿不言,默默地将豫昭帝刘庄的亲笔手书奉上。

——那是一份图纸,上面再详尽不过地描绘了杨云致手里这把“弓”的各项尺寸、用具、大小设计。

下面只附了豫昭帝刘庄的两句话:“此杨二娘子闺中闲作也,不过一小女子省力游戏物,朝野不当议论。且待杨二娘子夺魁,朕拭目以待。”

杨云致看看“弓”、再看看“信”,脸上的表情有些裂开了。

所以豫昭帝刘庄的意思,是叫杨云致厚颜冒认了这弓那高明的制作者,再拿着这把弓去“冬狩”的猎场上于女眷间大放光彩,一鸣惊人……

——这是既考验杨云致脸皮的厚度,又考验杨云致睁眼说瞎话还要不被人拆穿的辩才与心理承受能力,最后还要考验一把杨云致的弓马骑射功夫!

杨云致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我这到底是要入宫,还是在参加什么才艺比赛,还是那种必须每一项都要拿第一,不然就会被淘汰的严苛比赛……”

青绿听得忍俊不禁,忙低下头偏过脸去。

“你说陛下这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还是叫杨云致捕捉到了青绿那一闪即逝的清浅笑意,她抓了青绿的胳膊,悲愤控诉道,“古人云‘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现在前面两个都有了,等我真夺魁了,陛下该不得是要罚我饿肚子了吧!”

青绿安抚地拍了拍杨云致的手,很认真贴心地安慰她:“然后二娘子就能‘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了呀!”

杨云致却既不想“动心忍性”,更不想“增益其所不能”……她只想默默地待在撷芳院里骂刘庄。

豫昭帝刘庄却是听不到的,第二天就要启程的冬狩杨云致也是不能缺席的。

杨云致也只能满身怨气地爬起来,兢兢业业地去努力“夺魁”给“拭目以待”的豫昭帝刘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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