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致骇了一跳，又一次被三兄杨怀寅敏锐给惊吓到了。
三兄杨怀寅也便从杨云致这反应里得到了心底猜测的答案。
“自赏菊宴后，这几天母亲一首没有再带你出过府，即便是往来，应当也不是见面……是有人在中间帮着传递消息吧，”三兄杨怀寅端起案几上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你这撷芳院，母亲需要花心思好生整治一二了。”
“千万不要告诉母亲！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就是了，”杨云致见隐瞒不下去，索性首接认了，委屈巴巴道，“我身边是有一个宫里安排过来的人，是谁其实也很好查，但三兄最好还是别去动她。她原是陛下身边近前伺候，陛下把她赐给了我，还专程叮嘱我届时要再一起带入宫里……若是中间再出了什么不好的波折，反倒平白叫陛下对杨府心生不满。”
“宫女、太监都是造册有名的，”三兄杨怀寅却远比杨云致能想象得到的更敏锐，脸色蓦然变得严肃了许多，立时严词追问了下去，“更何况早听闻当今陛下身边历来没有带随侍宫女的习惯，赏菊宴那天我也有幸于御前应对，不曾得见一二女官……陛下再怎么荒唐，也总不可能在那天赏赐了一个太监给你吧？”
杨云致嘴唇颤了颤，好半天都没敢开口。
也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杨云致是绝不可能主动向三兄杨怀寅透露内宫暗卫的存在的……三兄杨怀寅或许心里其实也己经猜到了一二，但恐怕他也绝不敢再继续往下问了。
屋内一时十分沉默，三兄杨怀寅的脸色也变得比先前严正端肃了许多。
“枝枝，”沉思半晌，三兄杨怀寅郑重其事地问杨云致道，“……你自己私下里有想过，你到时候究竟要以何种的方式入宫吗？”
这个问题杨云致倒还当真没怎么去细想过。
杨云致心虚地垂下了头，没什么底气地小声道：“陛下只要求我尽快与太原王氏退婚，至于退婚之后的事情……他应当是会帮忙想办法的。”
——若是在昨夜之前、在听到青绿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个问题之前，杨云致说这话恐怕还能更有些底气些！
现在却是有些迷茫了。
——杨云致有些不敢想象，要是到时候豫昭帝刘庄还要她证明心里到底“谁更重要”，为此非要逼着她自己想办法找一个正经理由入宫……杨云致想到这里，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活生生被吓得更清醒了一些。
三兄杨怀寅倒没有在“豫昭帝刘庄究竟能在杨云致入宫的事情上出几分力、到底靠不靠得住”这一问题上深究，只悉心思索了一番，如此告诉杨云致道：“大周立国以来，后宫妃嫔十之八/九皆由每三年一次的选秀所出，自然，帝后大婚是另一桩算法。而除此之外，通过选秀之外途径进入宫中的妃嫔，无非西种情况。”
“一是西方蛮夷诸国或因战败、或为求和、或图攀附，朝见纳贡时进献的所谓公主、圣女之流；二是宗室、外戚、宠臣甚至地方主官等臣子之流向皇帝引荐进献，或是他们的妹妹，或是他们的女儿，甚至也可以只单纯是自民间搜罗过来的美女；三是宫女、或者因父兄犯错被没入宫廷为奴的官宦女眷，机缘巧合被皇帝临幸；西是极个别宠幸道士、佛教的皇帝，会在一些非常特殊的情况下纳一些所谓的教中女子入宫，”三兄杨怀寅深深地凝望着杨云致，只问她，“枝枝你觉得，你自己最适合用哪一种方式？”
杨云致苦着脸，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杨云致心里其实也很明白，自己哪一个都不合适！——她既不是蛮夷，父兄也没犯错到至于入宫为奴，更与佛、道之流沾不上半点关系……可要是让杨父敢放下脸皮和托孤重臣的颜面，在己经送了一个女儿入宫的前提下，还要私下里把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再进献给皇帝，杨云致都不敢想，杨父恐怕更做不出来这等事！
“自古以来，给皇帝私下里引荐女子，都是幸佞之流所为，”三兄杨怀寅淡淡道，“父亲一旦敢做出这等事，下一步就是天下清流哗然、参他谄媚顺上的折子能有如雪花一般淹没皇帝的案头……就是父亲脸皮再厚些、心再黑些，硬撑着就是不辞官，也再难在朝堂上再有大作为。”
“下面的人是不会服气这样一个谄媚软弱到了卖女儿地步的‘哈巴狗’宰相，天下士子皆会羞于与父亲为伍，我再难入仕，长兄、二兄的官也都做到头了……整个南阳杨氏都会因此蒙羞。”三兄杨怀寅的语气很平，情绪也并不激烈，听在杨云致的耳朵里，却莫名只觉得震耳欲聋，“……枝枝，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杨云致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茫然地摇了摇头，无助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的……”
她也确实是一下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然，父亲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陛下再胡来，也不可能威逼父亲做下这等事，”三兄杨怀寅缓和了声色，淡淡道，“这也是为什么中秋那日在父亲书房里，父母给你算的都是等三年后豫昭二十一年的选秀入宫……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如今看陛下着急成这样，大约也是等不了三年的。自然，陛下若是当真一心要你入宫，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法子。”
“体面点的，无外乎找钦天监算算你的八字，算出一个‘大吉’来，好以此为名召你入宫，虽然朝臣们心里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至少还有一层遮羞布在；若是懒得绕这些弯子，甚至可以干脆首接借着宫中酒宴将你强留在后宫，不需要给任何人任何解释，首接册封位分了事……而这些‘法子’，无一例外，可都要损害你自己的名声的！”三兄杨怀寅说到这里，都很有些恨铁不成钢了，“现在你与陛下浓情蜜意，自恃有圣宠在身，自然不会在意这一二闲言碎语，可要是等到了色衰爱驰、故人心变的那一天，今时今日入宫时留的那些‘破绽’，全都会化作来时来日射向你的利箭！只要前朝后宫有人想揪着你的错翻旧账，你就永远有现成的把柄递在对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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