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夫人这个尊号，对于上官华蕤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了。
毕竟，这位曾经宠冠后宫的北狄美人，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芳魂早逝了。
北狄和大昱，曾经有过短暂的和平。
而这和平建立的基础，便是二十多年前，北狄和大昱互送了一位公主。
大昱送去的那位公主，是先帝的亲妹妹承徽公主。
而北狄送来的，便是这位明光夫人。
明光夫人姿容绝艳，霞姿月韵，入宫便独得圣宠，几乎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便是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也无法与之抗衡。
可惜，红颜薄命似乎总是写在这种承载家国寄托的美人身上的宿命。
北狄撕毁盟约，发动对大昱的偷袭，更是将承徽公主及其刚出生的孩子斩杀祭旗。
大昱民情激愤，要求以牙还牙。
尽管圣上心有不舍，但这位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明光夫人也没逃过一杯鸩酒被赐死的下场。
她的尸身被送往边关，挂在了城墙上向北狄大军示众。
一代美人，就这般凄惨落幕。
太后此时提起明光夫人，倒让上官华蕤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自已的母亲和明光夫人有什么牵扯？
“是，正是她。你年纪小，未曾见过她。那可真是位美人儿，风姿绝艳，当年她在宫宴上第一次露面的时候，满堂皆静，连哀家都几乎看直了眼。
那般风姿气度，如今神都内这些所谓的贵女们远不能及。只见一眼，便让人终生难忘。”
出乎上官华蕤的意料，提起这位昔年的宠妃，太后的语气竟是有些叹惋的。
要知道，明光夫人在后宫的那三年，那可是独得雨露，先帝除了她的南薰殿，几乎不再踏足其他妃嫔宫殿。
这也造就了先帝后宫三年无所出的奇景。
贵妃当时便是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的一员。
虽然她是贵妃之尊，彼时先帝后宫并无皇后，她便是实际意义上的副后。
可先帝宠爱明光夫人，竟是恩准明光夫人享受除了实际名位以外的全部皇后待遇，甚至连内外命妇年节入宫跪拜的规矩都恩准了。
这便让太后这个当年的贵妃处境十分尴尬。
但如今听太后的语气，她似乎对这位昔年劲敌并无多少恨意。
一个宠妃的存在，是同期后宫其他妃嫔的噩梦。
后宫雨露就那么多，你得了，旁人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若非这位明光夫人彼时实在太得宠，留下了太多记载，上官华蕤也不可能在其芳逝二十年后依旧记得她的名号。
“可她和臣女娘亲的死又有何关系？明光夫人薨逝之时，臣女的娘亲刚刚嫁到上官家，按理说，应当都未曾见过明光夫人。”
宫中宴饮，除了郡主县主这等本身就有封诰的，其他未出阁女子轻易是不能入宫的。
大多都是成婚后因着夫君出息有了诰命，这才能得了在参加宫宴的荣光。
明光夫人生于北狄，送入大昱后便只在宫宴上才有偶见外命妇的时候，母亲哪来的机会见她？
“她是未曾见过你的母亲。可她，见过你的父亲啊。当年明光夫人入宫，便是兄长充当副使从边境将其接回的。一路上数月，朝夕相处，路上更是遇到过山洪滑坡，若非兄长冒死相救，怕是这位美人就要丧生在那场意外中了。”
上官华蕤神色一变。
太后这话，可带有太强的暗示意味了。
她心下十分不适。
“父亲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无论副使的位子上是谁，他都会尽心竭力护卫和亲公主的安全。”
这等回答，只是让太后淡淡一笑。
“是啊，兄长自然是没旁的心思。他效忠先帝，自不会生出妄念。可明光夫人彼时才刚刚及笄，远离故土，心中惶惶不安，在她最无助之时，有人救了她的性命，这又怎能不让她感念终生呢？”
“太后娘娘的话，倒是让臣女不明白了。便是当年确有隐情，可明光夫人已然薨逝二十年，又如何能和臣女母亲的死扯上关系？”
“她是早逝，可她当年带来大昱的陪嫁侍女，有一位却留在了后宫中。这位，你应当也知晓。便是，先帝的宁婕妤。”
宁婕妤？
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
可她膝下并无皇子公主，圣上登基后，这些无子女的先帝妃嫔便被统一送到了行宫安养。
“所以，是宁婕妤对臣女的母亲下的手？请恕臣女直言，明光夫人已逝，宁婕妤何苦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去害当朝大臣的亲眷？且宁婕妤身在后宫，又只是婢女出身，在大昱并无多少根基，如何又能够顺利将手伸进上官家？臣女的母亲当年生产之时，除了外家安排的四位产婆，还有便是太后娘娘您从后宫中赐下的两位嬷嬷，各个都是身家清白，宁婕妤又是哪里来的本事能够在这些人中做手脚呢？”
上官华蕤只觉太后在糊弄她。
这件事根本讲不通。
要么，是明光夫人根本和这件事没关系。
如今提及，不过是太后要拿其来顶个罪名罢了。
反正人已死，也无法为自已辩驳什么了。
要么，便是她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那些关键信息，才是幕后之人动手的关键。
“你不信哀家的话。”
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看。
自从落水之后，上官华蕤的态度越发冷淡了。
就算她是自已的亲侄女，也容不得如此放肆。
“臣女不敢。”
便是面对有发火迹象的太后，上官华蕤依旧十分平静。
她实在厌恶太后这般暗戳戳的做派。
若有证据，便拿出来。
若没证据只是她的猜测，她便不该说予自已这个小辈听。
她是想让自已因此恨上父亲吗？
觉得是他惹来的桃花债，害得母亲丢了性命？
若此事为真，自已还有怨的理由，但如今不过是太后的几句话，自已若因此便对父亲生了无端猜疑，倒也辜负了他这些年来的教养之恩。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若母亲的死当真是如她所说，为何这些年来太后从未提醒过父亲？从未提醒过自已？
要么是她本身就是在说谎。
要么便是她根本不在乎娘亲的死，如今也不过是用个理由好让自已重新信任她罢了。
“你的性子，被你父亲娇养太过。是得好好磨磨性子，免得来日吃了大亏。”
若是旁人，这般在太后面前“放肆”，早就被她发落了。
偏偏，这是她兄长唯一的血脉。
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多做些什么。
太后唤了一声贴身婢女的名字。
很快，太后身边的张嬷嬷带着两名十六七岁的宫女走了进来。
“这两个都是哀家为你特意挑选的宫女，虽说年纪不大，但规矩却是最出挑的。放在你身边，也好多多劝导着你。”
说着，根本不给上官华蕤拒绝的机会，便直接摆手让两人去了上官华蕤身旁伺候着。
上官华蕤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外头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太后娘娘，陛下来给您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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