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看到那熟悉的绣着金龙纹的床帏时，崔令窈居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诡异平静感。
她一转头，便看到了跪坐在龙榻边的长玖。
“陛下，您醒了。可觉身子有何不适？”
长玖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龙榻上人的神情，见其睁开了眼，便立刻低声问询道。
崔令窈心思微动。
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动，只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却是微微转动望向长玖。
“一切都安排好了吧，可有人求见？”
长玖听到这问话，轻松一口气。
“陛下今日与空一上师静谈，自是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前来打扰。”
崔令窈点了点头，她坐起身，看着长玖动作利索地跪下为其穿鞋。
“陛下，可要让空一上师暂时回去？”
长玖瞧着圣上如今并无异样，想来他们是多虑了。
可此话刚一问出，却见面前的陛下轻叹一口气。
“怕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为何？
不对！
等等！
长玖这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
“县主？”
他的话语中满是不可思议。
在面前之人点了点头后，这份不可思议更化作了十足的震惊。
居然真的又互换了！
不是，他刚刚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不对？
刚刚醒来后陛下的一应言行都无什么异样，他还以为今日并没有发生互换之事，心中还在庆幸，却不想从睁眼那一刻起，躺在龙榻上的便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陛下了！
这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身子可有异样？在昏倒前，你可有做什么特殊的举动？”
还不等长玖反应过来，崔令窈却听到身后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转头望去，正是离渊。
她和离渊这一个月来也见了几面，也算是熟人了，此刻再以裴玠的面容见到他，崔令窈竟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比起第一次互换之时的惶然，如今虽才只是第二次，且尚未弄清楚她和陛下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互换，但崔令窈心中却已然平静了许多。
“并无异样。昏倒前并没做什么特殊的举动，喝药算吗？可那药也未曾喝下去。我倒觉得，昏倒前做了什么并不要紧，反而时间或许是更要紧的因素。”
每月十五，午时。
两次都是在这个时间。
毫无征兆，轰一下便昏了过去，再醒来两人便互换了身体。
“若是按照上次的时间，那明日午时，你和陛下就会再度换回去。”
虽然如今不比上次的摸不着头脑，也能够确定大概率两人还是能再换回来的，但离渊的神色依旧不怎么好。
崔令窈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不会是今明两日安排了什么重要的事吧？”
离渊却没急着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殿内的一个角落。
“上师，您可有察觉异样。”
崔令窈陡然一惊。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殿内居然还有除了她们三人以外的第四个人。
那是一个有些看不出年岁的男子。
说他三四十也可，五六十似乎也行，七八十也说得通。
寻常用于判定年岁的那些东西在他身上似乎都有些不适用。
他一头白发，却不是耄耋老人的黯淡无光，而是仿若绸缎一般。
他的眼角并没有什么褶皱，但眼神却是年轻人绝对不会有的历经千帆后的平静无波。
见崔令窈的视线望过来，他唇角微微勾动，朝着崔令窈的方向作揖。
“这位是空一上师，是天祈司前任镇司使，原本在静海清修，是陛下将其请回来的。”
哦，自已人，崔令窈瞬间明白了。
“上师。”
她淡然回礼。
“县主，居然是殿下的伴命之人。怪不得居然会发生互换魂魄这等离奇之事。”
空一上师显然刚刚已经在殿内的角落中观察了许久。
所以，他上来便给出了一个结论。
“伴命之人？”
这是崔令窈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由有些好奇。
互换魂魄这等事，虽然给她另辟了一条道路，让她多了几分探查当年父母之死真相的底气和依仗。
可同样，她也面临了更多风险。
这些日子，崔令窈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如今陛下可以暂时作为她的依仗，给她县主的封诰，也可以靠着自身能力让陛下暂时将她划归到自已人的行列，短暂结成同盟。
可以后呢？
陛下如今与太后的关系已经到了崩裂的边缘。
伴随着圣上即将到来的双十年岁，大婚亲政都是即将考虑的事。
而她若是一直还和陛下保持着互换魂魄这件事，就意味着她会知晓越来越多陛下的秘密和算计。
知道一两样秘密，是保命的手段。
知道太多秘密，那可就是催命符了。
等到陛下斗倒太后，大权在握，他还能容忍自已一个知晓他那么多秘密的孤女继续活在世上吗？
同样，若是陛下败于太后之手，互换一事是会自然而然停止，还是说她会继续和一具尸体互换？
这种不能掌控在手里的事，总是充满了太多未知性。
“是，县主同陛下的命格，惊人的相似。不知县主可听过三魂七魄一说？”
空一上师说话之时，莫名让人有一种放松的奇妙感觉。
才几句话，崔令窈只觉她面对面前之人的提防竟然毫无察觉被卸去了大半。
待她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心头也是一惊。
好神奇。
或者说，好厉害的一个人。
“有所耳闻，所以上师的意思，便是我和陛下的三魂七魄中有魂魄发生了互换？”
“是，也不是，魂谓之天魂、地魂、人魂，主一个人的精神。魄为喜、怒、哀、惧、爱、恶、欲，负责人的身体。县主的魂魄在陛下身体内之时，三魂七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异样，便是此刻玄浑真人在这儿，只要县主您不主动承认，或是不在言行上露了不对，那便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具身体的异样。”
寻常人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原本的人，靠的是记忆和言行。
但对于空一上师他们来说，判断一个人是否有异，不看那些表面的东西，而是他的三魂七魄。
毕竟，人磕一下碰一下，甚至睡一觉，经历一些变故，想通一些关键，都有可能忘记一些事，或是在言行上发生改变。
但三魂七魄，却是至死不会改。
“这般情况，我从未见过，却曾听师父谈起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伴命之人，便是指两人的三魂相和，某种意义上来说，伴命之人的命格也是息息相关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对方，在一定程度上是真正的生死与共。这等情况，极为难见，便是百年千年都不一定有一对真正的伴命之人，更不要提您和陛下能够互换，更说明您二人的三魂相和到了何等程度。
可我之前曾替县主和陛下测算过，以您二人的八字测算，绝不可能是如今的情境，甚至某种程度上，您两人的生辰八字是相克的。”
相克，崔令窈心中先是下意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
“八字不对？”
否则，上师不可能这么说。
果然，空一上师点了点头。
“您和陛下如今的生辰中，至少有一个人是错的。”
或者说，有可能两个人的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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