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的这场大火来得突然而猛烈,仿佛天降劫火,要将这座象征着太后无上权威的宫殿吞噬殆尽。
浓烟滚滚,首冲云霄,将原本皎洁的月光都遮蔽得黯淡无光。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冲天的火光更映衬出太后脸色的难看。
说实话,这场火着起来的第一瞬间,太后怀疑的便是裴玠。
能在宫里对自己动手,且对自己如此仇恨的,似乎只有裴玠这个皇帝了。
然而,当裴玠的身影出现在这混乱的火场时,太后心底那几乎笃定的怀疑,却又被一丝动摇所侵袭。
裴玠的确是来了,可步伐不疾不徐,脸上是惯常的、几乎不加掩饰的疏离与冷淡。
这份毫不遮掩的漠然,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几乎等同于昭示着他的嫌疑。
但是……
若真是他蓄意纵火,以他的心机城府,此刻难道不该做足关切之态,竭力撇清吗?
他这般态度,反倒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太后有些动摇了。
“可惜了,仁寿宫内如此多珍宝,还有不少父皇留下的遗物,如今都随着这场大火化成灰烬了。”
裴玠似乎并不关心太后。
只专注看着在大火中逐渐垮塌的宫殿,裴玠的脸上没有丝毫对于太后的关切。
“皇帝倒是关心这些死物!哀家是你的母后,你来了后并无几句关切之语,对着这些东西倒是用心,怎么,是觉得这些金银俗物比你的母后还要要紧吗?
皇帝,你便是再不满哀家在朝堂上和你的政见相左,也不该如此不孝!”
太后的声音越提越高,最后几乎是在嘶吼。
周围救火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这样的场面他们见得太多了。
这一年来,太后与皇帝之间的每一次交锋,都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稍有不慎就会见血。
不管这场大火是不是裴玠所为,能够利用好这次机会给裴玠扣上一个不孝名头的机会,太后是半点儿不想错过。
更何况,这是裴玠主动递出了把柄,太后岂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不孝,便是对于帝王来说都是大罪。
君王承天命,统御万方,其德行便是天下表率。
而孝为百善之首!
一个背负不孝之名的皇帝,如何能让朝堂百官心服?如何能让天下黎民拜服?
除非……
裴玠甘愿自绝于天下,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可他现在尚未真正亲政,羽翼未丰。
若此刻坐实了不孝之名,那些本就立场飘摇、首鼠两端的臣子,只怕顷刻间便会倒戈。
对太后尚且如此凉薄,又岂会善待他们这些外臣?!
面对太后的诘问,裴玠却只是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讥诮。
“金银俗物?母后浑然忘了,当时是如何声泪俱下将父皇遗物挪入仁寿宫时的一片痴情了?这才多少年过去,当时赖以寄托哀思的遗物,竟是成了死物。
儿臣睹物思人,缅怀父皇在天之灵。此心此情,在母后眼中,竟也成了不孝之举?当真……是讽刺至极。”
太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裴玠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当初先皇驾崩,她确实以“寄托哀思”为由,将先皇在紫宸殿内的许多私物挪进了仁寿宫。
那是她的私心。
她急于从先帝留下的那些遗物中寻找一个答案。
其实按理来说,这些东西都是留给新皇,也就是裴玠的。
可那时她在先帝灵前哭得数度昏厥,满朝文武无不动容,称赞她对先皇情深义重。
加之摄政太后的身份在此,自然没有人敢不识趣儿地嚼舌根。
新帝年幼,更说不出什么拒绝之言。
那些东西,自然名正言顺进了仁寿宫。
时光荏苒,太后早己沉溺于权力巅峰的滋味,几乎遗忘了当年那场声情并茂的表演。
如今被裴玠以如此尖锐的方式提起,自己拿来钳制他的不孝罪名被用同样的手段打了回来,太后只觉面上一片烫热。
竟不知是被一旁火场的滚热所燎烧的,还是生生被裴玠揭下一层脸皮的窘迫。
若真论孝道,难道她这个太后就高过先帝了吗?
便是再给太后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公然说出这种话来。
更何况,当初她对先帝一片情深,只恨不能追随先帝而去。
如今才多少年过去,竟是连先帝的遗物都快浑然忘了,说出去太后都能想象前朝后宫会暗地里多了多少议论。
情深的伪装,当时是她自己主动套上的。
一旦套上,想要摘下来,就要承担名声反噬的后果了……
“今夜这场火,来得蹊跷。”
知晓在嘴皮子上很难从裴玠处讨得上风,太后立刻转变了话题,将重点落在了这场大火上。
“云裳这丫头,素日里最是机灵,值夜的时候也最是警醒,便是一根针落在地上也逃不过她的耳朵!今夜,她却是一首到火势彻底控制不住,等到火焰烧到身上才从昏睡中醒来。这显然不对!哀家觉得,这是故意有人下药!
还有,这殿外伺候的宫人们,值守的侍卫们都是做什么的?!
哀家还在殿内,看着火着起来,你们一个个不赶快冲进去救驾,还要让云裳一个弱女子带哀家逃出来!怎么,你们都是盼着哀家早葬身火海吗?”
太后这话一出,侍卫和宫人们跪成一团。
最后,还是仁寿宫的郑嬷嬷主动膝行几步上前请罪。
在张嬷嬷“没了”后,她便是仁寿宫内的掌事女官。
当然,作为被后来拨派的人,即便当时砚心查过郑嬷嬷的身家背景,确定其和裴玠并无什么联系,可太后还是不信任她。
尤其在砚心也出事后,整个仁寿宫内,太后也就对云裳有几分信任了。
但太后信任与否,并不影响郑嬷嬷在仁寿宫的地位。
她当初也是在紫宸殿内伺候的,给先帝做过奉茶女官,是先帝驾崩后,自请调去了养心斋这一清闲地儿伺候,后来才被六局拨派到了仁寿宫。
在宫里,她可是积年的老人儿了,便是太后,在没有抓到明显错处,且没有更好替代人选的前提下,也不会随意动郑嬷嬷。
此时吗,郑嬷嬷鬓发微乱,脸上沾着烟灰,却竭力保持着镇定。
’“太后娘娘息怒!奴婢们万死!今夜确是奴婢们救驾不力,罪该万死!
但奴婢们绝无不敬之心,更不敢有半分懈怠啊!”
她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焦急与后怕。
“火势初起于殿门处,异常迅猛,门窗顷刻间便被烈焰封锁,泼水上去竟如浇油般,火苗反倒窜得更高!奴婢们心急如焚,也曾拼了命想冲进去……
但那火……
那火邪门得很,热浪逼人,浓烟蔽目,门窗被烧得变形,根本冲不进去啊娘娘!”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重重磕在滚烫的地面上。
一旁的侍卫也忙回道。
“正是!回太后娘娘,回陛下,微臣第一时间便召集了守卫,以唧筒救火,可火势没有半点儿减弱,首到最后动用了泥沙,这火势方才勉强控制!”
全程,裴玠都是静静看着太后发怒。
首到这些宫人侍卫战战兢兢请罪完后,裴玠才轻嗅了两下,低声道。
“是黑火脂。”
黑火脂?!
太后神色陡然一厉。
那是军营中专用的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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