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刑房,深藏在地底。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洗刷不净的、混合着血腥、铁锈、陈年污垢和绝望气息的恶臭。惨白的牛油巨烛插在墙壁的铁环里,火苗被不知何处灌入的阴风吹得摇曳不定,将刑具狰狞的影子拉扯得忽大忽小,如同地狱里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钺站在阴影里,墨色的飞鱼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面前,一个被剥去上衣、捆在十字形木架上的精瘦汉子,正发出不成调的、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汉子浑身被冷水泼得湿透,皮肤上布满新旧交叠的鞭痕,胸口几处焦黑的烙印还在冒着丝丝白气。他耷拉着头,涎水和血沫混在一起,从破裂的嘴角不断滴落。
“说。”沈钺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在这死寂的刑房里却像冰锥凿地。
旁边的行刑缇骑,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沾着盐水的粗糙皮鞭如同毒蛇般扬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在汉子左肋下方!
“呃啊——!” 汉子猛地抽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又被粗大的牛筋牢牢捆住。
“昨夜…子时…秦淮河…瘦狗巷…” 沈钺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精准,如同在宣读判决,“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那牌子,哪来的?”
汉子大口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痛苦,他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发出微弱的气音:“捡…捡的…真是…捡的…大人…饶…饶命…”
“捡的?”沈钺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表情。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旁边炭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烙铁上。
刀疤缇骑会意,狞笑一声,用铁钳夹起那烙铁。烙铁顶端并非寻常的“奸”、“盗”字样,而是特制的、带着细密倒刺的狼牙形。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发出滋滋的轻响,缓缓逼近汉子唯一还算完好的右肩。
“不!不要!我说!我说!” 汉子眼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嘶声尖叫,“是…是…是‘鹞子’!是‘鹞子’给我的!让我…让我找个机会…扔进停云舫的窗子…说…说只要扔进去…就…就给我五十两银子!”
“鹞子?”沈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的思绪里激起一丝涟漪。一个活跃在金陵城底层、专做脏活、行踪诡秘的掮客。他示意缇骑停下动作。
“是…是!就是鹞子!城南…烂泥塘…那边…他…他常在一个叫‘瘸腿张’的破酒馆后头…接头…” 汉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交代着,“那牌子…他…他就说是块废铁…让我扔进去…吓唬…吓唬里面的姑娘…”
“姑娘?”沈钺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刺向汉子,“哪个姑娘?”
“不…不知道…鹞子没说…只说…扔进停云舫…靠西边…最…最华丽的那个窗户…”汉子被那目光刺得浑身筛糠,“大人…小的…小的就知道这么多…饶命啊大人!”
沈钺沉默了片刻。摇曳的烛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鹞子…停云舫…靠西最华丽的窗…那正是柳轻烟香闺的位置!这枚刻着“玄七”的冰冷铁牌,是冲着柳轻烟去的!警告?嫁祸?还是…某种传递信息的方式?
他不再看那如泥的汉子,转身走向刑房角落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一个深色的漆盘里,垫着块粗麻布,上面静静躺着那枚边缘锋利的黑色铁牌。牌面空白,唯有背面那个阴刻的“玄七”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令人心悸的光泽。
沈钺伸出手,指尖悬停在铁牌上方寸许。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汹涌而至!这悸动如此强烈,如此熟悉,与他昨夜在秦淮画舫上,扣住柳轻烟手腕、看到她额心金纹闪现时感受到的,几乎同源!冰冷铁牌散发的寒意,与他腰间悬挂的那块乌沉腰牌上青鸟暗纹处传来的隐隐灼热,在他体内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如同冰与火的交响,激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他强行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悸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仔细审视着这块铁牌。形制极其普通,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显然是某种制式装备。材质是精炼的寒铁,冰冷沉重。除了那个阴刻的“玄七”,再无任何标记。
没有花纹,没有纹饰,干净得如同死亡本身。这种极致的简洁和冰冷,本身就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训练有素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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