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云袖的感知异于常人，尤其对某些…不属于凡俗的力量残留。
“灼热……”云袖的指尖停在那淤痕最深处、颜色最深的地方，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除了皮肉筋骨受创的阴寒痛楚，这里……还有一丝残留的、极其霸道的灼热印记。”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薄纱，落在柳轻烟惊疑不定的脸上，“像被烙印过。与你描述的……那种‘神性’的滚烫，同源。”
柳轻烟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一把扶住冰冷的梳妆台边缘才稳住身形。不是幻觉！那镜中的金纹，那灼热的烙印感，都是真的！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还有他的腰牌！”柳轻烟急促地补充，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铜镜里！就在他靠近我，攥住我手腕的时候！他腰牌边缘的暗纹……是只青鸟！振翅欲飞的青鸟！那只鸟…那只鸟的线条在镜子里，好像…好像也活了！有青光！”
“青鸟……”云袖重复着这两个字，覆着薄纱的脸转向梳妆台上那面巨大的铜镜。她伸出那根异常冰冷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凉的镜面上，指尖缓缓划过镜中柳轻烟额心倒影的位置。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在追溯某种残留的轨迹。
“朝阳……青鸟……”云袖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遥远的星图在旋转、破碎、重组。一个被组织刻意灌输、却始终隔着一层厚厚迷雾的古老传说碎片，在柳轻烟的描述和她指尖感受到的残留印记刺激下，猛地撞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指尖在镜面上顿住。透过薄纱，柳轻烟似乎看到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有刹那的失神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灵魂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被狠狠撞了一下。
“第西世了……”云袖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般的恍惚，“难道……是他？……”
“什么？谁？”柳轻烟急切地追问，心脏狂跳。云袖的反应太不寻常了！这绝不是组织里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只传达命令的“云袖”！
云袖猛地收回点在镜面上的手指，仿佛被那冰冷的触感烫到。她眼中的恍惚瞬间敛去，重新冻结成那两丸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后退一步，拉开与柳轻烟的距离，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刻板，甚至带着一丝警告：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太多，对你，对我，都是催命符。”她看着柳轻烟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组织给你的任务是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必要时……清除。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他再特别，再让你觉得……”云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选择了最冰冷的一个，“‘熟悉’，他也是目标，是阻碍。”
柳轻烟的心沉了下去。云袖的警告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妄念。是啊，她是暗桩，是组织淬炼的刀。沈钺，无论他身上有多少谜团，无论他让她感受到多么荒谬的悸动和恐惧，他都是她的任务目标。
“可他现在己经怀疑我了！”柳轻烟的声音带着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抬起受伤的手腕，“他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这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
“怀疑，也是契机。”云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怀疑你，才会对你产生兴趣，才会给你靠近的机会。至于手腕……”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刺目的淤痕上，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用好了，就是你的武器。一个被他亲手‘伤害’过的、柔弱无助、只能依附于他的秦淮名妓，不是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掌控欲么？”
云袖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柳轻烟最后一丝软弱的幻想。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脆弱的脸，看着手腕上那道耻辱与机会并存的伤痕，一股冰冷的决绝，如同毒藤般从心底缓缓滋生、缠绕。
“还有，”云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柳轻烟纷乱的思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别被那些镜花水月般的‘异象’迷惑。无论你在他身边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那都可能是惑乱你心智的毒药，是阻碍你完成任务的魔障。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使命。”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凌，字字锥心，“你现在是柳轻烟，秦淮河的柳轻烟。你的世界里，只有任务，没有…前尘。”
柳轻烟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些惊惶、委屈、悸动，如同被寒风吹散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平静。她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缓缓抚过梳妆台上冰冷的象牙梳齿，动作优雅而缓慢。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恢复了秦淮河上特有的、带着慵懒媚意的腔调，只是比平日更冷几分，“麻烦？呵……沈大人既然觉得奴家是个‘麻烦’，那奴家……”她对着镜中自己勾起一个妩媚却毫无温度的笑容，“就让他好好尝尝，这‘麻烦’的滋味。”
手腕处的淤痕，在烛光下隐隐作痛，那灼热的残留印记似乎又跳动了一下，提醒着她那非比寻常的交锋。而镜中，她额心那片光洁的皮肤下，仿佛有某种沉寂万古的东西，被强行唤醒，又被更深的冰冷意志，狠狠压回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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