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暗室唯一的气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一片嫩绿的柳叶，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悄无声息地、精准地穿过狭窄的窗棂缝隙，飘然落在室内冰冷的地面上。
云袖！
她知道了！她确认了！
沈钺的目光瞬间扫向那片柳叶，眼神锐利如刀！他没有动，只是缓缓首起身，目光重新落回床榻上。
柳轻烟的眼睫颤动得更剧烈了！仿佛在与沉重的黑暗和药力做着殊死的搏斗！她那冰冷僵硬的手指，在厚厚的棉被下，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沈钺沉默地看着。他缓缓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她，而是拿起旁边矮几上温着的药碗。碗中是浓稠的、散发着苦涩与奇异清香的药汁。他用瓷勺缓缓搅动着，动作沉稳。昏黄的灯光下，药汁漆黑的表面，倒映着他冷硬的侧脸，也倒映着床上柳轻烟苍白却开始有了一丝生气的轮廓。
他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动作极其自然地、仿佛做过千百遍般，递向柳轻烟干裂苍白的唇边。
就在瓷勺冰冷的边缘即将触碰到她嘴唇的刹那——
柳轻烟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空洞失焦、盛满绝望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清水洗过的寒潭，虽然依旧虚弱，却褪去了厚重的灰翳，清晰地倒映出近在咫尺的沈钺的脸！倒映出他墨色的常服，他冷硬的线条，他眼底深处那尚未完全敛去的、复杂难辨的悸动，以及…他手中那勺散发着苦涩与生机气息的药汁！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囚室的绝望、水牢的冰冷、万寿节丹陛的疯狂、假死脱身的惊险、灵魂深处的朝阳金芒与青鸟清鸣…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轰然涌入柳轻烟的脑海！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张近在咫尺、既熟悉又陌生的冷峻面容，和他手中那勺救命的药！
巨大的震惊、茫然、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悸动，如同狂潮般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虚弱得动弹不得，只能用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钺，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入灵魂深处！
沈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她此刻的苏醒早己在预料之中。那勺温热的药汁，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抵在了她干裂的唇边。
“喝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柳轻烟耳中，也如同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没有解释，没有质问。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温柔？
柳轻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勺漆黑的药汁。身体的本能让她张开了嘴。苦涩的药汁涌入干涸的口腔，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冰冷和麻木。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乱发中，消失无踪。
暗室角落，那片嫩绿的柳叶，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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