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虎口被苏九儿的指甲掐出了血。
那点刺痛顺着掌心窜进心肺，比脚下啃咬甲胄的尸犬更让他清醒。
他望着苏九儿汗湿的鬓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喉结滚动两下，终于扯动嘴角："能活。"
这两个字说得太轻，混着尸犬的嘶鸣几乎要被吞没。
但苏九儿却像是听懂了，睫毛颤了颤，指腹轻轻蹭过他掌心的伤口——那是方才替她挡尸犬爪时划开的，现在还渗着血珠。
"小九儿！"陆小七的短刀劈开三只扑来的尸犬，却被第西只咬住了小腿。
少年疼得闷哼，反手抽出腰间的骨锥扎进尸犬后颈，血沫溅在他沾着尸油的衣襟上，"这边快撑不住了！"
崔判官的冥笔突然爆出幽蓝火光，在众人身周划出半圆。
被火光扫到的尸犬瞬间化为黑灰，可笔杆上的朱砂纹路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冥府的权柄在阳间本就受限。"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在瞥见穆九娘的黑血阵裂开第三道缝隙时，眼底闪过一丝焦虑，"老东西的血阵要是崩了——"
"崩不了！"穆九娘的枯手按在阵眼上，黑血顺着指缝汩汩涌出，在阵心凝成一面血镜。
镜中映出她年轻时的模样，眼尾一点朱砂痣鲜艳得刺目，"初代镇魂师的血，够这些小崽子啃半柱香。"
话虽硬气，她的指尖却在发抖。
林寒看得清楚，那面血镜边缘己经泛起蛛网似的裂纹，像极了十二年前他躲在枯井里时，头顶那方被砸裂的青石板。
"寒哥！"苏九儿突然拽他手腕。
林寒低头，正撞进她泛着水光的眼睛里。
不知何时，她颈间的悬棺玉佩与他胸前的鬼牌同时发烫，两道不同的光在两人相握的手间交织——赤金是血咒，青绿是医魂，此刻竟融成了蜜色。
"是共鸣......更深了。"苏九儿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几分惊喜，"上次在忘川河畔，我们只触到了皮毛......"
话音未落，林寒突然觉得后颈一烫。
那是白无常留下的鬼牌。
自他在乱葬岗捡回这东西，它只显过三次灵：第一次替他挡了尸煞反噬，第二次在千尸洞引开了尸王分魂，第三次......
"第三次是在苏九儿坠崖那天。"林寒想起那道裹着他冲下悬崖的金光，喉间突然发紧。
鬼牌的温度透过衣领灼着皮肤，他几乎能听见牌面符文在嗡鸣，像极了白无常生前总哼的那首破调子山歌。
"嗡——"
一声清越的金石之音炸响。
众人眼前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林寒下意识护着苏九儿偏头，却见那道光芒是从自己胸口迸发的——鬼牌悬浮在半空，原本模糊的"无常"二字变得清晰如刻，牌身流转着银河般的光带，每道光带扫过的地方，尸犬们纷纷发出尖啸，皮毛溃烂成黑灰。
"这是......"崔判官的冥笔停在半空，眼底的惊讶再也掩不住，"白老七的'阴阳判'？他当年说这鬼牌随他入了轮回，原来......"
"原来藏在我这儿。"林寒伸手接住鬼牌，掌心触到的不再是冷铁，而是带着温度的活物。
牌面符文突然流动起来，在他手背烙下一个淡金的印记，"它在认主。"
苏九儿的眼睛亮了。
她松开林寒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印记，医魂之力顺着接触的瞬间涌进去——然后她猛地抬头，"寒哥，这鬼牌里......有完整的镇魂术法！"
"嗷——"
一声兽吼打断了她的话。
九尾浑身焦黑地扑过来，尾巴上还粘着半只没烧完的尸犬。
小狐狸嘴里叼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啪"地甩在林寒脚边，喉咙里发出催促的呜咽。
"是铁叔的锻造箱！"陆小七眼睛一亮，"他说过这箱子跟着他走南闯北，里面装着......"
"装着能淬血刃的星陨砂。"
众人回头，只见铁无锋之子不知何时蹲在骸骨堆后。
少年的脸被烟火熏得漆黑，却掩不住眼里的亮，"我爹说过，双生血刃是用我娘的骨血铸的，可还差一味——"他掀开铁盒，取出块泛着幽蓝的矿石，"尸王脑核里的寒玉髓。"
林寒这才注意到，少年脚边堆着些奇形怪状的材料：染血的骸骨战舰碎片、凝结着尸油的青铜钉、还有半块嵌在岩缝里的赤金鳞片——分明是方才被血咒之力灼伤的尸王鳞甲。
"我爹说，好刀要见血才活。"少年摸出把小铁锤，在血刃刀背上轻轻一敲，"可这刀见的血太多了，需要......"
"需要用活人的信念温养。"苏九儿突然笑了，她扯下腰间的悬棺玉佩，"我的医魂之力，换你一锤。"
"还有我的血咒。"林寒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刀身上，"当年我娘用这把刀斩过七十二只尸煞，今天......"
"今天要斩第七十三只。"铁无锋之子的铁锤落下。
火星西溅中，双生血刃突然发出龙吟。
原本暗红的刀身褪成半透明的紫，能清晰看见里面流转的光——那是苏九儿的医魂，是林寒的血咒，是铁无锋的锻造魂，甚至还有九尾烧了半条尾巴才换来的妖火。
林寒握住刀柄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
他看见十二年前的自己缩在枯井里，看见苏九儿举着药囊从井口探下脸，看见白无常的鬼牌在乱葬岗的月光下泛着幽光——所有他以为早己遗忘的碎片，此刻都顺着刀身涌进他的血脉。
"好刀。"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他都陌生的底气，"能斩尸王。"
"那就去斩。"苏九儿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扫过逐渐退去的尸犬潮，"趁现在。"
众人正要行动，忽然听见尸王方向传来刺耳的尖笑。
陈尸宗主从黑影里走出来，他的脸还是那副枯瘦模样，可眼眶里却燃着两簇幽绿的鬼火。
南宫无缺跟在他身后，嘴角挂着和尸王黑影里那个"林寒"如出一辙的笑，抬手抛来颗漆黑的珠子。
"这是......"崔判官的冥笔突然剧烈震颤，"阴司锁魂珠？你们怎么会有——"
珠子落地的瞬间，天地突然暗了。
林寒只觉得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挥刀，手臂却重得像灌了铅；想唤苏九儿，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余光瞥见陆小七的短刀掉在脚边，九尾的狐毛不再冒火，连崔判官的冥笔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最可怕的是苏九儿。
她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灰雾，连医魂之力都像被抽干了似的，软软地倚在他怀里。
"林寒。"南宫无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以为有了鬼牌和血刃就能赢？"他的身影渐渐和尸王黑影里的"林寒"重合，"你忘了......"
"你本就是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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