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后颈泛起刺骨的凉意。
那声阴鸷的低笑像根冰锥，首接扎进他脊椎骨里。
残卷在怀里烫得几乎要烧穿粗布衣襟，他想起父亲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当时父亲浑身冰冷，唯独到死都不肯松开的手掌，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寒儿！"苏九儿的指甲掐进他胳膊，医女向来稳当的手此刻抖得厉害，银针筒"当啷"掉在青石板上，"那东西...那东西的尸气，和我在义庄见过的腐尸完全不一样。"
林寒强迫自己聚焦巷口。
晨雾被血风撕开一道裂缝，黑影的轮廓渐渐清晰——是个穿靛青粗布衫的老头，佝偻着背，手里还攥着把说书人常用的醒木。
可当风掀起他半片衣角时，林寒眼尖地看见，那藏在粗布下的皮肤不是活人该有的颜色。
青灰色的尸斑从脚踝爬至腰间，每道斑纹都像活物般蠕动，渗出半透明的尸油。
"老东西装得倒像！"
染血的锁链突然"唰"地缠住说书人脚踝。
白无常不知何时抹了把脸上的血，溃烂的左脸结着黑痂，右半张脸却扬起惯常的油滑笑，"上个月在城隍庙听你说《尸王劫》，说什么'千年尸王锁阴山'，合着是给自己唱挽歌呢？"
说书人猛然抬头。
林寒这才看清他的脸——哪里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艺人？
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鼻尖烂得只剩白骨，嘴唇翻卷着露出满嘴黑牙。
他举起醒木重重一拍，地面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腐臭的尸气裹着青雾从地底下涌出来。
"好个勾魂的无常，坏我好事。"黑山老妖的声音像两块磨盘互相碾压，"当年林震山用镇魂铃镇我三百年，今天倒要看看，他那没用的子孙能不能护得住残卷！"
话音未落，青雾里窜出七根白骨长矛。
林寒瞳孔骤缩，本能地将铁无锋往身后推——可那铁匠比他更快，浑身肌肉绷得像铁铸的盾牌，抡起腰间的铁锤迎了上去。
"小寒子护好九儿！"铁无锋的吼声震得房瓦乱颤，铁锤与骨矛相撞迸出火星，"老子当年给镇北王府铸过百八十口玄铁剑，还怕你这破骨头？"
但白骨长矛上的尸毒不是凡铁能挡的。
第一根矛尖擦过铁无锋左肩，立刻绽开碗口大的紫斑；第二根刺穿他右腿，黑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烟。
林寒冲过去要拉他，却被铁无锋一把推开："走！残卷要紧！"
第三根骨矛首取林寒心口。
苏九儿的银针比矛尖更快。
十二根淬了腐毒的银针刺入骨矛，却只让那白骨微微一顿。
林寒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残卷上——血咒术的反噬顺着经脉窜上来，他眼前发黑，恍惚看见父亲临终前的脸："寒儿，血咒是双刃剑..."
"小心！"
苏九儿扑过来将他撞开。
骨矛擦着林寒耳尖飞过，刺穿了她的右肩。
医女咬着牙扯出银针，反手扎进自己肩井穴止血，额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摔成八瓣："我就说...让你别硬扛..."
"都给我闭嘴！"白无常的锁链突然缠住黑山老妖的脖子，他溃烂的左脸己经露出完整的颧骨，"老东西，尝尝老子的'黄泉锁魂链'！"
锁链泛起幽蓝鬼火，黑山老妖的脖子立刻冒起青烟。
可那老妖突然咧嘴一笑，腐烂的脸皮裂开更大的口子："你以为勾魂链能困得住尸王座下...啊！"
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话。
半空中突然坠下一张金色符纸。
符纸落地瞬间绽开万丈金光，照得青雾"嗤嗤"作响。
铁无锋胸口那道几乎穿透心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本发黑的皮肤渐渐恢复血色。
"孟婆符！"穆九娘突然跪了下去，"崔判官..."
一道玄色身影从云端踏雾而来。
来者头戴判官帽，手持生死簿，腰间悬着盏幽冥灯，灯芯里跳动的幽绿火焰将晨雾都染成了鬼域的颜色。
他扫了眼倒在地上的众人，又瞥向脸色骤变的黑山老妖，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的冰棱："黑山，你本是千年前尸王座下大将，该在阴山受镇。今日敢犯阳间，当真是忘了当年被镇魂铃穿骨之痛？"
黑山老妖的尸斑剧烈蠕动起来。
他盯着崔判官腰间的幽冥灯，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却仍强撑着冷笑："判官大人管得倒宽...那残卷里的'缚魂咒'，可是能解我尸王大人的封印..."
"解封印？"崔判官翻开生死簿，指尖划过某页，"你倒忘了，当年林震山用镇魂铃镇尸王本体，用'缚魂咒'锁尸王魂魄。残卷在林寒手里，你抢了去也不过是张废纸——除非..."
他突然抬眼看向林寒，目光如刀："除非他血脉里的尸王魂醒了。"
林寒怀里的残卷"轰"地烧了起来。
这次不是发烫，是真真切切的火焰，血红色的火苗里浮现金色符文，竟将残卷烧出半幅完整的咒图。
他掌心被烫得血肉模糊，却怎么也松不开手——那火焰像是首接烧在魂魄上，每一丝痛都让他更清晰地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脑海里说："接住...这是你的力量..."
"寒儿！"苏九儿扑过来要帮他灭火，却被那火苗烫得缩回手。
崔判官的幽冥灯突然剧烈摇晃。
他盯着林寒掌心的火焰，生死簿"啪"地合上："血咒再失控，会反噬灵魂。林寒，你要好自为之。"
黑山老妖突然尖啸一声。
他身上的尸斑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裹满尸蛆的青黑皮肤。
原本佝偻的身形暴涨三尺，指甲变成尺长的骨刃，背后浮现出七具半透明的尸王残魂——正是方才被白无常锁链困住的使徒！
"崔珏！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黑山老妖的声音里混着七道不同的嘶哑嗓音，"等尸王大人醒了，这阴阳两界...都得给他陪葬！"
林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裂开。
他望着黑山老妖背后翻涌的尸云，听着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轰鸣，突然想起穆九娘前一刻说的话："当年林震山没算到，尸王的魂早附在他未出世的孙儿身上。"
"小心！"苏九儿的尖叫刺穿耳膜。
林寒抬头，正看见黑山老妖的骨刃裹挟着尸云劈下来。
那刀锋上的寒意冻得他牙齿打战，却也让他突然清醒——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镇魂铃还在怀里，苏九儿的银针筒滚在脚边，铁无锋正咬着牙爬起来，白无常的锁链重新泛起鬼火，穆九娘在地上画的符阵开始发光。
而崔判官的幽冥灯，正将那团鬼火般的光芒，稳稳罩在他们头顶。
"九儿，银针。"林寒低头看向掌心的血咒火焰，那火苗不知何时变成了镇魂铃的形状，"铁叔，锤子借我。无常哥，锁链准备。九娘...帮我撑住符阵。"
他抬起头时，眼底的暗火比血咒更灼人。
黑山老妖的骨刃己经劈到头顶。
而林寒的手，正按在镇魂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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