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林寒的短刀划开第三具行尸的咽喉时，腐臭的黑血溅在他手背上，烫得皮肤发疼。
"左边第三块砖！"苏九儿的银针钉穿最后一具行尸的天灵盖，反手抓住林寒手腕往墙根带，"林震山的机关阵我见过——逆时针转三圈！"
林寒的指尖在砖缝里摸索到凸起的刻痕，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十年前父亲教他认镇魂纹的画面突然浮上来，那时候他蹲在铁匠铺的炭炉边，看铁无锋打制镇魂钉，父亲用炭笔在青砖上画的正是这种螺旋纹。
"咔——"
墙底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行尸腐烂的指节擦过林寒的靴底时，整面墙突然向外倒去。
晨雾裹着铁锈味涌进来，林寒踉跄着栽进半人高的野草丛，短刀"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苏九儿跟着滚出来，发簪歪在耳后，额头蹭了道血痕。
她扯起帕子擦脸，银针却还捏在指尖："你伤了？"
林寒这才发现左臂火辣辣的疼——行尸的指甲在他胳膊上划开三道血口，黑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扯下腰间的布带扎紧伤口，目光落在墙角那半块血书上："去铁匠铺。"
"现在？"苏九儿的药箱在刚才的打斗中开了道缝，几支银针滚落在地，"你中了尸毒，得先..."
"我阿爹的血书。"林寒弯腰捡起短刀，刀身上还粘着行尸的腐肉，"他说铁无锋知道。"
铁匠铺在城西破庙后巷，门楣上"铁记"两个字早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道漆印。
林寒推开虚掩的木门时，风箱正"呼嗒呼嗒"响着，铁无锋光着膀子站在炭炉前，铁锤悬在半空，像是早就在等他们。
"寒哥儿。"铁匠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块，他放下铁锤，炉火光映得胸肌上的旧疤发红，"你来了。"
林寒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记得十岁那年，铁无锋把他架在铁砧上看打钉，说"小娃子得看真火候"，结果他被溅起的火星烫哭，铁无锋就塞给他半块烤红薯，说"铁匠的眼泪得淬在铁里，不能淌在脸上"。
"林震山的血书。"苏九儿把染血的布片拍在铁砧上，"说你知道地窖的事。"
铁无锋的手顿了顿，粗糙的指腹擦过布片上的血字。
炭炉里的火星"噼啪"炸开，他突然弯腰掀起墙角的破草席——青石板下露出个半人深的地窖，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当年老林救我全家那夜，就是从这儿爬进来的。"铁无锋蹲在地窖口，指甲抠进石缝里，"他说要是哪天他出事了，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他从地窖最深处摸出个铁盒，盒盖上铸着盘绕的龙纹，边角被磨得发亮。
林寒接过时，掌心能感觉到铁盒里的东西在发烫——不是温度，是某种熟悉的气，像父亲镇魂铃上的咒文在共鸣。
"打开。"苏九儿的银针尖抵住盒盖，"要是机关——"
"没机关。"铁无锋抓起块破布垫在膝头，"这盒子是我阿爹传给我的，我阿爹说，铁家三代单传，就守着这东西。"
盒盖掀开的刹那，林寒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卷起来的残卷躺在红绸上，泛黄的纸页边缘焦黑，最上面三个字却清晰如血："缚魂咒"。
"老林救的是我娘和我妹。"铁无锋突然开口，声音比炭炉里的火还烫，"十年前那夜，尸潮冲进村子，我娘护着我妹躲在柴房，是老林带着镇魂钉杀进来...他后背挨了七口，血把柴房的地都染红了。"
林寒的手指抚过残卷上的咒文，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突然活了——是父亲的笔迹，他认得出，每个转折都带着常年握刀的茧印。
"这铁盒..."苏九儿用银针挑起红绸，"是镇魂器？"
"祖传的。"铁无锋抓起铁锤走向炭炉，"但现在用不着了。"
"你要干什么？"林寒霍然站起。
铁无锋把铁盒扔进烧得通红的炭炉，火星"轰"地窜起三尺高："老林的血咒需要镇魂钉，你现在用的短刀太钝。"他抄起长钳翻动铁盒，熔化的铁水像红绸般流淌，"铁家的东西，就得淬在护人的刃上。"
林寒望着铁炉里的火光，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睛——也是这样亮，这样烫。
他摸出脖子上的玉牌，牌底的"铁"字在火光下泛着暖光。
苏九儿凑过来看残卷，发梢扫过林寒手背："缚魂咒能镇尸王的怨气，你血咒的反噬...或许能缓。"
"但不全。"林寒指着残卷末尾的缺口，"缺了最后三页。"
"总会找到的。"铁无锋用铁钳挑起烧红的铁块，锤声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就像老林当年说的，该来的总会来，该护的总得护。"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林寒的短刀"唰"地出鞘，苏九儿的银针己经扣在指缝间。
铁无锋停下锤击，炉火光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庙后巷平时没这么多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铁器刮地的声响。
林寒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见十几个黑影正往铁匠铺涌来——他们走路的姿势太首，关节生硬得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尸王使徒。"苏九儿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铁无锋的铁锤重重砸在铁砧上，溅起的火星落在残卷旁："护好东西。"他抄起烧红的铁钳走向门口，"铁家的炉子，还没怕过谁来砸。"
林寒握紧短刀，目光扫过桌上的残卷。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破窗照在"缚魂咒"三个字上，像一道血写的誓。
门外的脚步声停在铺前，为首的黑影抬起手——那根本不是手，是根裹着黑布的骨棒，尖端还滴着暗绿色的黏液。
"林寒。"苏九儿的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该让他们知道，镇魂师的血，不是那么好喝的。"
门栓"咔"地一声被撞断的瞬间，林寒摸出怀里的残卷，咒文上的血字突然泛起红光。
他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寒儿，记住，你手里的不是纸，是命。"
而在更远处，崔判官的幽冥灯在断墙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他望着铁匠铺方向腾起的烟尘，袖中半块骨链突然发烫——那是与尸王令共鸣的温度。
"林震山啊林震山。"他轻声笑了，"你藏的东西，终究还是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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