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后的第二个清晨，阳光透过308寝室的窗户，在艾敬床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本以为能像冬眠的熊一样睡上三天三夜，却在清晨五点半再次准时惊醒，生物钟像被上了发条的老钟，分秒不差地敲响。
阿K的床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几乎同时坐起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的茫然。
“我梦见在考场写论述题，笔尖突然没墨了。”阿K揉着额角，语气里带着调侃，还有自我感觉疯狂。
艾敬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窜：“我梦见英语阅读全选了C，醒了才想起我好像没这么随意。”
洗漱台前，艾敬挤牙膏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还正对着新闻专业考研资料啃得昏天黑地。现在牙刷在嘴里机械地搅动，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拉斯韦尔5W模式”，连泡沫溅到洗手池都觉得像思维导图的节点。
许静背着考公资料出门时，艾敬和阿K正对着一桌子零食发呆。曾经被视为“心头好”的浪味仙此刻躺在茶几上，包装被捏得沙沙响，却谁也没心思拆开。
“要不……看部电影？”阿K提议，手指在视频软件的搜索栏里敲下“考研”，又慌忙删掉，换成“喜剧”。
屏幕亮起时，艾敬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班级群里有人发了张截图，某考研机构的公众号还在更新“复试英语必备100句”，配图是戴着口罩的学长举着单词书，背景是图书馆熟悉的落地窗。
“还看吗？”阿K的声音带着犹豫，光标停在《魔戒》的播放键上。
艾敬盯着屏幕里霍比特人可爱的表情，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算了，出去走走。”
校园里的银杏叶己经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蓝天下勾勒出清冷的线条。
路过图书馆时，艾敬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掏校园卡，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钥匙。
玻璃门内，自习室的人己经大幅大幅下降。考研一结束，就鲜有人捧着《肖秀荣终极预测西套卷》小声默背了。遥想几天前，那些背书声被风撕碎，飘进艾敬耳朵里，成了模糊的“毛中特”考点。
“你看那是谁。”阿K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指向不远处的长椅。
“你是看到鬼了吗？姐姐。”艾敬一脸迷惑地看着阿K。
“哈哈，你不觉得时光倒流吗？我们曾在那椅子上逗留过无数次啊。”阿K突然很文青地说道。
是啊，一个穿荧光绿羽绒服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整理资料，红色的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新闻价值五要素”几个字被荧光笔涂得发亮。
艾敬想起考研结束那天，想起走出考场时，扔书的男生，跑调的歌曲，以及那个蹲在考场外哭泣的女生……一切的一切，好像就是昨天。
“很奇怪的感受，明明考完了……”阿K的话没说完，就被艾敬打断。
“先吃饭吧。”艾敬拽着她往食堂走，脚步却有些虚浮。
曾经觉得无比漫长的考研路，突然在某一天戛然而止，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那些被拆解成分钟的日子，那些精确到页码的复习计划，突然失去了坐标，让她们在空旷的时间里茫然西顾。
回到寝室，艾敬鬼使神差地打开书桌抽屉，考研资料依然码得整整齐齐，《新闻学概论》的扉页上，她用铅笔写的“必上岸”三个字己经被磨得模糊。手指划过“新闻专业主义”的段落，那里还留着去年夏天咖啡渍的印记，像朵干枯的花。
阿K在衣柜前翻找衣服，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你看这是什么！”
艾敬凑过去，只见她手里捏着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是申缘的字迹：“考研加油！等考完一起去吃火锅，我请客！”日期停留在去年深秋，那时申缘还在，308寝室的笑声还能填满整个楼道。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艾敬接过便利贴，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边，想起申缘总是把零食分给大家的模样。
那些一起在图书馆熬夜的夜晚，那些互相打气的清晨，此刻都成了心头的刺，不碰时隐隐作痛，一碰就鲜血淋漓。
“我们去把这些资料卖了吧。”阿K的声音带着哽咽，开始往纸箱里塞书。
旧书摊的老板蹲在地上翻检资料，手指划过《考研英语真题解析》的封面：“这些书都还新着呢，咋不接着用？”
“呸呸呸，大哥，你觉得我还需要再使用吗？”艾敬笑着说道。
“哦，哦，对，对，对，姑娘你说的对，怪大哥我蠢钝了。”老板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艾敬看着阳光在书脊上跳跃，想起李冬阳在台北发来的消息，说等她考完就去台北相聚。
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把一叠资料往秤上一放：“一共三十五块。”
抱着轻飘飘的纸箱往回走，艾敬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那些被汗水浸湿的深夜，那些对着错题掉的眼泪，此刻只值三十五块钱，像个荒诞的笑话。
“晚上吃什么？”阿K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却有些干涩。
艾敬看着路边摊上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忽然想起考研前最后一天，许静塞给她的那个红薯，温热的触感透过纸袋传来。“随便吧。”
回到寝室，艾敬把卖书的钱塞进抽屉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记忆也一起封存。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李冬阳发来的视频请求。
“艾艾！”他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台北夜市的灯笼，“我买了奶茶，给你看看！”
看着他举着奶茶在人群里晃悠，艾敬忽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李冬阳慌了神，隔着屏幕手忙脚乱地擦“眼泪”：“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没有，”艾敬吸了吸鼻子，“就是突然觉得，考完了有点空虚。”
李冬阳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说：“我知道，我好像高考结束也是一样的感受，书上说这是考后综合症。艾艾，要不你找点事做？比如……学做菜？”
“啊……寝室怎么做菜？”艾敬一脸迷惑。
“哈哈，寝室，也可以电饭煲煨汤，我等下抖音推给你。”李冬阳神秘兮兮地说道。
艾敬被他逗笑了，看着屏幕里他身后的夜景，忽然觉得那些空虚好像被温暖的灯光照亮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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