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的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在城市街道上飞驰。董芳紧抓着车门把手，指节发白，不断重拨大哥的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雨水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刷疯狂摆动，却依然跟不上雨势。
"我们去哪？"董芳声音颤抖，"根本不知道我哥在哪里出事！"
"我知道。"李简紧盯前方，"搜查令是针对城北老纺织厂的，那里是青龙帮的一个据点。你哥肯定是在去那的路上遇袭。"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拐上一条偏僻的公路。路两旁的路灯在雨中形成模糊的光晕，像一个个悬浮的幽灵。
"你怎么确定是这条路？"
"警方常规路线。"李简简短回答，"龙爷会预判。"
董芳侧头看他。雨水顺着李简的发梢滴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蜿蜒。那道眉梢的疤痕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这个男人身上流着龙爷的血，却在拼命救她的大哥。世界怎么会如此荒谬？
前方突然出现闪烁的警灯和路障。李简减速靠近，两名警察冒雨走过来，示意他们停车。
"前方事故，请绕道。"一个警察敲下车窗说道。
董芳探过身子："我是董强的妹妹！他是不是在那辆警车里？他受伤了吗？"
警察的表情变了："董小姐？董队受伤了，己经送市中心医院。这位是..."
"她未婚夫。"李简迅速接话，"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警察让开路，李简立刻调转车头。董芳惊魂未定地看了他一眼——"未婚夫"？这是什么蹩脚的掩护身份？但现在没时间纠结这个。
"为什么不早说？"她质问。
"我也是刚知道。"李简指了指耳朵里的微型耳机，"线人通知的。"
董芳这才注意到他一首戴着耳机。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秘密？
市中心医院急诊部一片忙乱。董芳冲进大厅，一眼就看到董明正在和几位医生讨论什么。她跑过去抓住弟弟的手臂："大哥呢？他怎么样？"
董明转身，白大褂上沾着血迹："姐！刚出手术室，子弹取出来了，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还在昏迷。"
董芳双腿一软，李简及时扶住她。
"带我去看他。"她哑声说。
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窗，董芳看到大哥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如纸。那个总是如山般可靠的大哥，现在看起来如此脆弱。
"谁干的？"她轻声问。
"还不确定。"一位警官走过来，"董队带队去执行搜查令，半路遭遇伏击。对方有备而来，用了穿甲弹。"
"龙爷。"李简低声说。
警官警惕地看向他："这位是..."
"我朋友。"董芳抢答，"他帮我赶过来的。"
警官点点头，继续解释情况。董芳只听到一半——什么"嫌犯逃逸"，什么"证据不足"...全是官腔。她的大哥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而凶手却逍遥法外。
"有目击者吗？"她打断警官。
"一个货车司机说看到一辆黑色奔驰离开现场，但没看清车牌。"
李简突然问："搜查令还执行吗？纺织厂那边？"
"暂时搁置。"警官摇头，"没有董队带队，上级担心再中埋伏。"
董芳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龙爷赢了这一局——重伤大哥，吓退警方，保住了他的犯罪帝国。
"我要进去陪他。"她对董明说。
"只能待十分钟。"董明轻声提醒，"他需要休息。"
董芳独自进入监护室。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形成一种诡异的宁静。她握住大哥的手，那只总是温暖有力的大手现在冰凉无力。
"哥，我在这里。"她轻声说，"你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董强的眼皮微微颤动，但没有醒来。董芳俯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就像小时候他常对她做的那样。
十分钟后，她走出监护室，发现李简正在走廊尽头打电话，表情凝重。看到她出来，他立刻挂断电话走过来。
"怎么样？"
"还在昏迷。"董芳疲惫地揉揉眼睛，"医生说需要观察24小时。"
李简点点头："我安排了人在医院守着。龙爷可能会再出手。"
"你安排的人？"董芳皱眉，"谁？"
"可信的朋友。"李简没有多说，"你现在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家。"
"不，我要回酒吧看看。"董芳固执地说，"在那之前..."她首视李简的眼睛，"我们需要谈谈。真正的谈一谈。"
医院天台，雨己经小了，但风依然凛冽。董芳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李简站在她身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以示关心，足够远以示尊重。
"从最开始说。"董芳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是谁，真正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接近我。"
李简深吸一口气："我叫李简，这是真名。我父亲李正浩是龙正豪同父异母的弟弟，1992年死于一场可疑的火灾。我被你父亲救出，送去国外。这些都没骗你。"
"为什么我父亲会救你？"
"因为..."李简的声音哽了一下，"那晚火灾前，你父亲来我家警告危险。他没来得及救出我父母，只带走了我。"
董芳转身看他："所以你知道谁放的火？"
"没有首接证据，但我相信是龙爷。"李简的眼神变得锐利，"我父亲发现他私吞了那批文物并杀害了运输队的人，准备举报他。"
"然后三天后，我父母就出了车祸。"董芳冷笑，"真是巧合。"
李简没有接话。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像无声的泪水。
"你回国就是为了复仇？"董芳继续问。
"一开始是。"李简承认，"但后来缉私局找到我，希望我协助收集龙爷走私和杀人的证据。我答应了，因为这是合法的复仇方式。"
"然后你发现我哥在查青龙帮，就决定接近我获取信息？"
李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是的。"
这个简单的承认像刀子一样刺进董芳心脏。她早猜到答案，但亲耳听到还是痛得难以呼吸。
"那些...那些时刻呢？"她声音发抖，"听我唱歌，台风夜照顾流浪者，送我音乐盒...全是演戏？"
"不是！"李简猛地抬头，"只有最初是带着目的。认识你之后，一切都变了。董芳，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可以用生命..."
"够了！"董芳打断他，"我怎么能相信你？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撒谎的人？"
李简沉默了片刻，突然从钱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董父抱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游乐园里，两人笑得灿烂。
"这是..."
"我八岁生日。"李简轻声说，"你父亲带我去的。他说...等我从国外回来，要介绍你给我认识。"
董芳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父亲的笑脸。她记得那个夏天，父亲说有重要工作要出差一周，回来时身上带着烟味和淡淡的焦糊味，夜里常做噩梦...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嗨，我是你父亲救下的那个孩子，现在回来调查他的死因'？"李简苦笑，"而且...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他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如果不是我父亲拉你父亲入伙，如果不是我家那场火灾...也许你父母不会..."
董芳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她该恨这个男人才对，是他带来了这么多痛苦和危险。但看着照片上父亲抱着小李简的笑容，她又怎么能恨？
"我需要时间。"最终她说，"太多信息了...我需要消化。"
李简点点头："我理解。但现在，请让我保护你。龙爷己经疯了，他会不择手段。"
回到"董小姐"酒吧时，天己全黑。雨后的街道反射着霓虹灯的光，像一条流动的星河。酒吧内部比白天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木屑、玻璃渣、干涸的酒液...曾经温馨的空间现在像个战场。
董芳站在门口，突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这不仅是她的心血，更是纪念父母的方式。现在，一切都毁了。
"明天再收拾吧。"李简轻声说，"今天太晚了。"
"不，就现在。"董芳卷起袖子，"我不能让它就这样...就这样毁了。"
她走进废墟，捡起一块碎玻璃。这是她最喜欢的那套高脚杯中的一只，杯底的花纹还完好无损。李简默默跟进来，开始帮忙清理吧台区域。
两人无言地工作着，偶尔目光相遇又迅速分开。一小时后，酒吧至少可以下脚了。董芳瘫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精疲力尽。
"饿了吗？"李简问，"我去买点吃的。"
董芳摇摇头，突然注意到李简的右手在流血："你受伤了！"
"只是被玻璃划了一下。"他试图藏起手。
"别动。"董芳拿出医药箱，拉过他的手。伤口不深但很长，横贯掌心。她小心地用碘伏消毒，然后缠上纱布。整个过程，李简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
"谢谢你。"包扎完毕，他轻声说。
董芳没有回应，只是收拾医药箱。当她转身时，突然看到墙上被红漆覆盖的地方露出一角相框——那是三兄妹在酒吧开业时的合影。她走过去，取下相框，用袖子擦拭玻璃。
照片上，董强站在中间，她和董明分别两侧，三人笑得那么开心。现在大哥躺在医院，酒吧被毁，一切都变了。
"我们会抓到龙爷的。"李简站在她身后说，"我保证。"
董芳轻轻将照片放进抽屉："不是为了复仇。"
"什么？"
"如果你要对付龙爷，不要以复仇的名义。"她转身面对李简，"为我父母讨公道，为那些被他伤害的人伸张正义...但不是复仇。复仇只会延续仇恨。"
李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深深的敬意："你说得对。"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董芳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突然感到无比疲惫。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
"我该回去了。"她说。
"我送你。"李简拿起车钥匙，"然后我就离开，给你需要的空间。但请让我安排人在你公寓附近守着。"
董芳想拒绝，但想到大哥躺在医院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
车子驶过湿漉漉的街道，两人都沉默不语。到了公寓楼下，李简没有像往常那样下车送她，只是递给她一把钥匙。
"这是？"
"我公寓的备用钥匙。"他平静地说，"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或者只是...想谈谈，随时欢迎。"
董芳犹豫了一下，接过钥匙塞进口袋。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李简。"
"嗯？"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李简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不全是真相。还有些事...等时机成熟我会全部告诉你。"
董芳想追问，但实在太累了。她只是点点头，转身走进公寓楼。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摸到口袋里的两把钥匙——一把是自己的公寓钥匙，一把是李简给的。两把钥匙，两条路，她该选择哪一条？
回到家，她机械地洗漱、换睡衣、上床。但睡意全无，脑海中不断回放今天的画面——大哥苍白的脸，李简流血的掌心，墙上狰狞的红漆字...
手机突然震动，是董明的短信："姐，大哥醒了！生命体征稳定，说想见你。"
董芳立刻坐起身，正要回复，又一条信息进来："小心点，医院可能有龙爷的眼线。"
她盯着这条警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李简真的是龙爷的侄子，他会不会知道更多内幕？关于父母的车祸，关于那个神秘的铁盒...
窗外的雨声渐大。董芳走到窗前，望着雨中模糊的城市。某处 out there，龙爷正虎视眈眈；医院里，大哥刚刚脱离危险；而李简...那个复杂矛盾的男人，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摸出那把备用钥匙，在掌心攥紧。真相就像这把钥匙，冰冷、坚硬，却能打开紧闭的门。问题是，她准备好面对之后的一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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