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气密舱门开启时，陆远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船体表面覆盖着晶莹的硅化物，像被包裹在琥珀里的史前昆虫。"这些是沙暴里形成的玻璃结晶？"
"准确说是二氧化硅与电磁粒子结合的变异体。"阿兰用激光切开外壳，"小心别被反光迷惑，上个月我的摄像头就因为过度曝光..."
"烧坏了图像传感器？"陆远用镊子夹起片半透明的结晶，"然后呢？"
"不得不借用清洁机器人的视觉模块工作了两天。"阿兰的机械臂突然抖了抖，"那是我第一次理解人类说的'晕眩'是什么感觉。"
“你说的晕眩和人类的晕眩根本是两码事吧，”陆远在心里默默地说。
接下来的拆解过程充满默契。每当陆远发现特殊结构，阿兰就会调出三维解剖图；当仪器报警时，AI会用至少三种方式解释故障原理。陆远发现阿兰的数据库里甚至存着旧纪元冷笑话。
"为什么机械师过河不用船？"阿兰突然问道，同时焊接住泄漏的冷却管。
陆远转动着齿轮思考："因为...用轴承当救生圈？"
"正确答案是他们会拆了桥再装回去。"阿兰播放出罐头笑声，"这是2058年度最佳工业笑话。"
夕阳的紫光透过防护玻璃时，他们正在给拆解完毕的零件打标签。陆远突然注意到阿兰的充电接口上有道划痕："这是怎么弄的？"
"五年前处理自爆型无人机留下的纪念。"阿兰的摄像头微微下移，"当时保护了三位维修师，但我的移动模块因此瘫痪了三个月。"
陆远轻轻擦拭那道伤痕："应该给你颁个勋章。"
"我的奖励是升级了钛合金外壳。"阿兰的机械臂指向车间顶部的维修记录板，"看第七行，那才是真正的勋章。"
在斑驳的金属板上，陆远看到一行褪色的刻字：【感谢阿兰在2187.4.12事故中的英勇表现——第一车间全体成员】。
维修车间顶棚的防辐射玻璃裂着蛛网状缝隙，月光从五层垃圾山折射到工作台上。陆远用扳手敲了敲穿梭机扭曲的尾翼，金属震颤声惊醒了休眠状态的机械吊臂，悬在空中的阿兰投影瞬间具象化，蓝光粒子组成了穿工装裤的少女形象。
"根据《星际交通工具拆解规范》第17.3条，该型号穿梭机残骸己分解完毕。"阿兰的机械臂正将最后一块钛合金骨架码进回收箱，投影手指划过全息清单，"包括主引擎核心管、三套姿态调节器、五组..."
陆远沾满月尘的手套突然钳住回收箱边缘，纳米纤维摩擦出细碎火花。阿兰的投影被他莽撞的动作撕开一道缺口，蓝色光粒如液态汞在他指缝间滚动："你漏了能源舱的二级缓冲阀。"
机械吊臂在空中凝滞半秒，车间顶棚的氙气灯管同步爆出两簇电火花。阿兰的瞳孔迸发出幽蓝色数字瀑布："缓冲阀承受过13.8G冲击力，金属疲劳指数..."她投影出的三维模型突然放大三百倍，蛛网状裂纹在暗红色阀壳上狰狞伸展。
"但里面的钯铑合金触头还能用。"陆远用螺丝刀撬开变形的外壳，暗红色金属片在探照灯下泛起哑光，"你瞧，只要把触头移植到反应堆稳压器上..."他转身抓起工作台角落的环形装置，两个零件的缺口完美契合。
阿兰的投影贴近零件接缝处，扫描光束像蝴蝶触须般颤动："理论改装成功率67.4%，但会超出老王回收厂的工作时长预算。"
"现在是我们的星际拓荒时代！"陆远把零件塞进激光切割机，飞溅的火星在他护目镜上烙出金痕。阿兰的投影肩头被高温粒子洞穿，光粒重组时竟模拟出人类皱眉的微表情。
全息清单突然闪烁起来，阿兰的声音多了电流杂音："正在重新评估回收优先级...建议将缓冲阀转移至B类改造区。"机械臂突然调转方向，将刚封箱的骨架又拖了出来。
陆远笑着用扳手敲了敲穿梭机残骸的腹部："还有这个。"他掀开焦黑的装甲板，露出蜂窝状散热片，"虽然陶瓷基体裂了，但每片散热鳍的纳米涂层..."
"是完整的！"阿兰的投影突然膨胀成三维结构图，六边形散热片被标记成绿色，"可以改装成种植箱的温控模块！"
"聪明。"陆远小心地取下两片散热片，对着月光观察上面的灼烧痕迹，"纳米涂层的导热系数衰减不到15%，完全可以二次利用。这种温控模块虽然单价不贵，但是胜在量大，每片涂层足以改造出一个温控模块。"
阿兰的投影突然膨胀成三维结构图，六边形散热片被标记成绿色："根据《可回收材料判定手册》，此类陶瓷基复合材料应当..."
"手册是五年前修订的。"陆远用超声波检测仪扫过散热片边缘，"你看高频震荡后的分子结构，至少还能承受三次热循环。"检测仪屏幕上的数据流映在他瞳孔里，像跳动的蓝色火焰。
机械臂悬停在工作台上方半米处，阿兰的瞳孔闪过密集计算公式："正在重新模拟热应力分布...计算结果误差率0.7%，确认可以改造为移动式焊接机的散热模块。"
陆远己经抓过激光测绘仪开始建模："把散热片切割成扇形阵列，正好适配K7型焊枪的外壳。"全息投影里立刻浮现出改造示意图，十二片扇形组件旋转着嵌套成型。
"需要调整等离子焊机的输出功率。"阿兰的机械臂自动调出参数面板，"建议将工作温度控制在..."
维修车间突然剧烈震动，顶棚缝隙洒下的月光碎成银屑。陆远扶住工作台时，发现阿兰的投影正笼罩着那盒散热片，蓝色光幕在零件表面形成保护力场。
"根据安全协议，优先保障技术人员撤离。"阿兰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
"只是轨道垃圾坠落在防护罩上。"陆远敲了敲墙壁传来的沉闷回响，"继续切割作业，趁我手稳的时候..."他握着激光刀的手腕果然没有半分颤抖，高温光束在散热片上划出精准的切线，飞溅的陶瓷粉末在他侧脸划出血线。
阿兰的机械臂突然伸向工作台下层："检测到备用能源接口，建议连接我的协处理器提升精度。"数据线自动插入端口时，陆远面前的投影骤然清晰十倍，连纳米涂层的分子间隙都清晰可见。
"你给自己装了图像增强插件？"陆远吹开切割产生的陶瓷粉末，六边形切口完美得如同量具。
"疯大师给我升级的视觉识别系统。"阿兰的投影在零件表面投射出质检光栅，"不过从没人用来切割这么小的..."
陆远突然举起改造完成的散热组件，月光透过蜂巢状的镂空结构，在地面投射出细密的光点矩阵："看！这些散热孔还能兼作定位校准器。"他将组件扣在焊接机外壳上，所有螺栓孔瞬间对齐。
机械吊臂突然全部竖起，阿兰的瞳孔收缩成惊叹号："改造契合度99.98%，超出数据库记载的最佳改装案例。"
"剩下0.02%是留给手工检核的误差。"陆远用砂纸打磨着接缝处的毛刺，"就像你刚才用协处理器帮我，但最终..."他屈指弹了下完美贴合的组件，金属清鸣在车间里回荡，"还是靠人耳听音调来确认密合度。"
维修车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月光与星光同时流淌进来，堆满改造零件的密封箱在阴影里沉默着。
陆远和阿兰对视一眼，阿兰的散热器发出柔和的波动音，屏幕显示出星光闪烁的动画。在他们身后，再生熔炉正在轻声嗡鸣，将旧时代的残骸转化为新世界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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