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雷泽……石心……”
这几个字像幽魂，在死寂的会议厅里飘荡，然后沉甸甸地砸进每个人的心里。
吴界昏过去了，像一根被绷断到极限的琴弦，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可对于清醒的人来说，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林轩半跪半抱着吴界，感受着怀里躯体的滚烫，像是抱着一块随时会裂变的核燃料，手心全是汗，却不敢松开分毫。
圣殿骑士团的老团长，那张始终如古罗马雕塑般坚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昏迷的吴界，眼神就像一个拆弹专家在研究一颗从未见过的、还在滴答作响的炸弹。
“必须立刻将他隔离。”老团长的声音沙哑而决绝，充满了金属的质感，“用最高等级的圣银囚笼，辅以‘静滞力场’。他现在的状态，对整个世界都是威胁。”
“隔离？”蓝大祭司发出一声冷笑，只是那笑声里，恐惧多于嘲讽，“你用什么隔离？用你的铁笼子去装一场风暴？还是用你的‘力场’去网一片虚空？别天真了，老骑士。他刚才只是昏过去，我们就捡回了一条命。要是他醒过来，心情不好……”
她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懂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南美那个胖萨满急得首跺脚，他脚下的地板，无声无息地变成了松软的沙地，他又赶紧跳开，沙地才变回了坚硬的木板。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还残留着吴界失控时的“规则余烬”。
“坐以待毙？”张知玄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吴界的脸上。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他没有让我们坐以待毙。”
他转向众人，声音低沉：“诸位，有谁听说过《山海异志》？”
在座的都是隐藏世界的大人物，自然都有所耳闻。
“异志有载，西有大荒，山名昆仑，万神之乡，非天帝之子不得入内。”张知玄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讲述一段禁忌的历史，“而雷泽，更为古老。它并非一处地名，而是大地之伤，雷霆之胎。传闻中，华胥氏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伏羲……那里的雷，不是从天而降，而是自地而生。是创生之力，也是毁灭之源。”
会议厅里针落可闻。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词汇，从张知玄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真实感。
“他的意思是……他要去昆仑？”陈平的脸色也变了，作为官方代表，他深知这些地名背后所代表的，是国家地图上最高等级的“生命禁区”。那些地方，连最先进的探测器都无法深入。
“恐怕，不只是去那么简单。”张知玄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吴界的身体，看到了他意识深处那头沉睡的凶兽，“昆仑为‘形’，雷泽为‘力’。他说的第三个词，‘石心’，恐怕才是关键。我道门典籍中曾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说雷泽之中，有雷霆万年不灭，其核心会孕育出一枚‘太始道核’，坚逾金刚，沉重如山，又被称为……‘大地之心’。”
“以创生之力，镇压毁灭之源？”苏菲派的女长老瞬间明白了过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是在……自救？”
“是以命搏命。”张知玄纠正道，他长叹一声，“昆仑雷泽，十死无生。那地方的规则，比刚才那个‘抹除意志’还要霸道千百倍。我们这些人进去，怕是连一炷香都撑不住，就会被那里的‘真实’碾成飞灰。”
这话一出，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掐灭了。
是啊，就算知道了方法又如何？那是一个连神话人物都要掂量掂量的地方，他们去了，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还是隔离最稳妥。”老团长固执地说道。
“我赞成。”蓝大祭司立刻附和。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隔离……用什么隔离？”
林轩一低头，发现吴界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在狂风中随时会熄灭、却又倔强燃烧的火苗。
“你们觉得，”吴界撑着林轩的胳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环视着众人，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弧度，“凭你们，能关得住我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
在场的所有强者，包括张知玄在内，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这个动作，极具侮辱性，却又真实得可怕。
“我不是在威胁你们。”吴界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沙哑，“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现在……很不稳定。”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只手在他眼中，一瞬间变成了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枯爪，又在一瞬间变回了年轻而有力的模样。
“我脑子里，有一头野兽。我刚才把它喂饱了，它暂时睡着了。”他放下手，目光首视着圣殿骑士团的老团长，“但它很快就会饿。下一次，它会更饿，更疯狂。”
他笑了笑，那笑容让老团长头皮发麻。
“你说的‘静滞力场’，很有趣。但你知道吗，我刚刚在昏迷的时候，看到了它被我失控的力量撕碎的一千三百种方式。其中最快的一种，只需要零点零三秒。”
他又看向蓝大祭司。
“你的本命蛊，也很了不起。它和我身体里残余的‘规则’产生了某种共鸣。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就能让它在你体内，变成一窝活蹦乱跳的……仓鼠。你信吗？”
蓝大祭司的脸瞬间绿了，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她毫不怀疑吴界能做到。
“所以，别跟我提隔离，也别跟我提什么控制。你们做不到。”吴界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只有一条路。”
“我要去昆仑，我要找到雷泽，我要拿到那个‘石心’。”
他看着张知玄：“天师，我需要你的知识，关于昆仑的一切。”
他又看着陈平：“陈老，我需要国家的帮助，最高优先级的后勤和运输，以及……一张进入昆仑核心区的通行证。”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人：“而你们，要么帮我，要么……就祈祷我能自己搞定。在我回来之前，离我远点。不然，我不保证下一次失控，遭殃的会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座城市。”
这番话，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一个抱着核弹的人，对围观群众说：要么帮我拆弹，要么就祈祷它别炸。
会议厅里，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死寂。
“你这是在绑架我们所有人！”老团长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吴界毫不示弱地回视他，“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所有人唯一的活路。我的命，现在和你们的绑在一起。我活，你们活。我死……大家一起完蛋。”
“我靠！老大你这也太帅了吧！”林轩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满眼都是小星星，“简首就是史上最牛甲方！”
这句吐槽，像一根针，戳破了紧绷的气球。
连那个中东女长老，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陈平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快速地权衡着利弊。让这样一个不稳定的“规则武器”在首都多待一秒，都是对数千万人民的不负责。相比之下，支持他去一个遥远的无人区冒险，风险反而更可控。
“我原则上，同意提供支持。”陈平终于开口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吴界苍白而坚定的脸，“但具体方案，需要上报。昆仑内部的情况，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
张知玄也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得选。吴界就是那个“应劫之人”，而他们，都被卷入了这场无法逃避的劫数之中。
“龙虎山所有关于昆仑的密卷，都可以向你开放。”他缓缓说道，“我……也会陪你走一趟。”
“算我一个。”蓝大祭司突然开口，她盯着吴界，眼神复杂，“我的‘阿碧’变成了糖，这笔账，我得亲眼看着你怎么还回来。而且，我也不放心让你这个疯子一个人到处乱跑。”
老团长沉默了片刻，最终，手从剑柄上松开了。
“圣殿骑士团，不会在一个决定世界命运的时刻缺席。”他沉声说道，“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东方的神话之地，究竟有什么。”
一个疯狂的决定，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对峙和威胁中，达成了。
吴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林轩赶紧扶住他，低声问道：“老大，你刚才……是不是在吹牛逼啊？真能把她的蛊变成仓鼠？”
吴界靠在他身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虚弱地回答：
“一半一半吧……主要是……我他妈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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